永遠的白襯衫

無意中翻到時尚博主黎貝卡寫的《今天也要認真穿》,裏面提到她衣櫃裏有一排白色襯衫,這讓我想起自己穿過的那些白襯衫。

白襯衫的神奇之處在於,只要布料和做工過得去,而且裁剪得當,每一件穿在身上就都會讓人心生歡喜,彷彿與同愛琴海邊的藍白色建築一起,在陽光下越發閃耀着近乎夢幻的白光。

以至於印象裏《喜劇之王》裏的柳飄飄,《陽光燦爛的日子》裏的馬小軍和米蘭,還有其它電影小說裏女友穿了男友襯衫的,穿的都是白襯衫。

我擁有的第一件白襯衫,是在高中時期二姐給的。樣式極其簡單,長袖,正規長度,唯一的裝飾就是胸前的一個口袋。

我穿的時候總是挽起袖子,配上那時流行的直筒牛仔長褲,或者卡其色工裝長褲,腳穿平板運動鞋,這便是整個高中時期,我最喜歡的裝扮,乾淨,爽快,利落,既不出色,也不出錯。

我的成長過程中,一直在穿姐姐們的舊衣服中度過。學生時代,我沒有感謝過她們,當然對此也沒有過任何怨言。

只是,有一次突然降溫,我沒帶衣服,傍晚大姐就拿了一件白色緊身毛衣和一件薄薄的紫色長袖襯衫給我。我穿上後不敢進教室,只好藉故到鄰班去找一朋友出來聊天,聊到天黑。

很多事情記不住了,這事我卻記得特別牢。

大學時期,沒有高跟鞋,沒有白襯衫,沒有各種漂亮的小裙子,仍然一櫃子舊衣服,整個人繼續灰頭土臉的特色。早戀,因戀愛耽誤學業,在我們這類人身上完全不必擔心。

即使工作後,我有權支配自己的着裝了,也沒有因此而獲得愛情。偶爾會覺得自己是被擱置在雜物間角落裏的癟氣皮球,身上落滿塵埃。

五年前初聽李健的《嚮往》,開頭就唱“我知道,並不是所有鳥兒都飛翔,當夏天過去後,還有鮮花未曾開放”,我聽進去了,落入循環感傷自身的漩渦中,一遍一遍,也怪當時喜歡着的人,未曾等我,讓我那一季的青春枯萎敗落。

大約同時期,我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二件白襯衫,是某寶上一個獨立品牌店裏買的,中長款,寬鬆版,長袖,胸前有一小口袋,腰身和衣服尾部各有特殊設計。可以搭配短褲人字拖,也可以搭配小腳長褲加小尖頭高跟鞋。

在家我穿着它,出遠門旅遊穿着它,後來到深圳工作也穿着它。也有女孩子在我背後誇它好看。

不幸的是,回南天在深圳沒有陽光的小出租屋裏,洗後掛在窗臺晾曬的白襯衫幾天不幹,徑自長出黑色小斑點,背井離鄉的打工生活陡然又增添了一抹悽苦的色彩。

那時家裏人有給我介紹對象,我已經來到大城市,依然覺得他們在老家有穩定單位的,會嫌棄我一外出打工的。當我回到老家,找了個體面的單位工作,又覺得人家會嫌棄我這種沒志氣的非正式工。

真是生命不息,自卑不止。

該說到我的第三件白襯衫了,三四年前買的,袖子是時下還在流行的綁帶喇叭袖,衣服前後襟不對稱,腰身寬鬆,搭配黑色半身裙,就算穿雙運動鞋都好看。

是真的好看。曾經穿着它在某醫院小花園裏散步,人家看見了我的住院手腕帶,就坐在車裏驚訝“這麼漂亮的都住院了啊!”我確認前後左右沒別的女性,漂亮多少是因爲衣服加持。

不知是我貪喫還是邋遢,喫東西時湯汁常常濺到衣服上,沒法兒洗乾淨,好好的就突然報廢了。

後來也有試圖再買件合適的,都沒有買成。

如果之前可以怪穿着打扮而讓我的青春蒙上厚厚一層塵埃,那麼現在,每一次穿上喜歡的白襯衫我就又是我自己,又似乎不是我自己。

那文靜的,清新,休閒,幹練,甚至帶仙氣的,原來都可以是我啊。

用二姐的玩笑話來說,沒人喜歡,有可能是他們眼睛瞎。

以前有一漂亮的學妹拍了組穿白襯衫的藝術照曬到微博,她說好看,說它有情色的意味,而非色情。

在互有愛意的男女中間,襯衫才又多了一種意味吧,尤其是男友的白襯衫。柳飄飄坐在窗邊望着大海若有所思時的樣子,在我錯亂又執拗的記憶中,她就當穿着白色的襯衫。那一幅畫面,像是遠在天邊卻近在眼前的愛情,最初的樣子。

白襯衫也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麼神奇,常年穿着護士服的一朋友就說她不喜歡白襯衫。

我卻想過買一沓過夏天,看着它們晾曬在陽光裏隨風擺動,像一面面宣示青春的旗幟,心裏就隨之驕傲、滿足和明媚。

好像披上這一身白,就能遮擋所有的審美無力與物質貧乏。

2020.7.20  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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