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羯座唱片

    “岳陽到了,岳陽到了,到岳陽的乘客準備下車了”。

    K109次列車即將進站,體態豐盈的列車員大姐手拿鑰匙,從車廂頭吆喝到車廂尾,又從車廂尾吆喝至車廂頭,不厭其煩地大聲嚷嚷着。過道似乎專爲這位大姐量身定做,她那寬大肥胖的身軀容不得任何人與其“並駕齊驅”。

    風對這趟列車的客流動態再熟悉不過了,在過道的一角站立了近三個小時的他,眼睛早已鎖定了身旁的16號,因爲他知道,只要一到岳陽站,他的無座票就可以享受靠窗一等座的待遇了。儘管從上車以來他一直本本分分,不時扶一扶鼻樑上方略帶點厚度的學生眼鏡,凝視着窗外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景物,但胖大姐的每一次“吶喊”都會打斷他的凝思,他知道這已經是第七次給她讓道了。如果沒有這一幕,旁邊的乘客也許根本就不知道風的存在。

    16號終究是風的專屬,這是他心儀已久的寶座了。他恨不得將整個身體躺下去,滿滿地睡上一覺。

    “您有新短消息,請注意查收!”

    “您有新短消息,請注意查收!”

     ……

    對面短信的鈴音不時傳入風的耳邊,好不熱鬧。風一向充耳不聞,陶醉於自己的內心世界,但他忽然感覺這鈴音裏還時不時夾雜着“嘻嘻”的歡笑聲,音量忽高忽低、此起彼伏。他胸中的怒火開始升騰,他琢磨着用怎樣的腔調和對面這位乘客進行說服教育,但又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吧,再有兩站就下車了,先忍一忍。

    “你是高中生吧?”

    迷迷糊糊,風微微睜開了惺鬆的睡眼,他下意識感覺周圍有人在交談,便瞥了一眼,沒覺察出什麼,於是繼續自己的清夢。

    “你在哪個站下車?”

    車廂的空氣似乎凝固了,過了良久也沒人迴應。風覺得很奇怪,揉揉雙眼,正襟危坐,一時纔回過神來。在這幾尺見方的車位上,眼前的女孩兒正好奇地等待着盼望已久的答覆。

    “哇!啥?我這麼小”。風很不服氣地嘀咕着,又漫不經心地搭訕到:“大三,我是大學生了”。

    “不好意思,我剛纔沒看出來。”

    “很多人都不覺得我像大學生”。風冷冷地應了一句。

    “我是岳陽的,很羨慕你們這樣的大學生,還是學校的時光好”。她收好自己的手機,做出一副要和親人聊家常的架勢。

    有了眼前這位女孩的鼓勵,風提了提神,他似乎不再感到陌生。他只是莫名其妙地思忖着該與這位和自己學識、見地、經驗、閱歷都相差甚遠的“陌生人”聊些什麼話題。

    時間似乎過得很漫長,風上車時在武昌買的小零食早已被兩人瓜分完了。

    “長沙到了,長沙到了,到長沙的乘客準備下車了”。熟悉的聲音再一次迴盪在車廂。

    女孩到站了,起身那一刻,風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女孩披肩的秀髮散發出的韻味,修長的睫毛下閃爍着明亮的雙眸,淡紅色的嘴脣呵護着潔白的牙齒,一對銀閃閃的大耳環深深地刺亮了風的雙眼,這是風第一次無意識地正對女孩的面龐。

    臨走時女孩送給風一張小紙條,上面是她的電話,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筱。

    風回到學校,很快投入到考研的大軍當中,朝六晚九地積極備考,似乎忘掉了一切。三個月後的一天中午,風發現自己的手機顯示兩個未接電話,區號是長沙的。

    風原以爲是長沙的高中同學,索性撥了過去,電話那端傳來溫柔略帶磁性的女聲----是筱。風很詫異,一時有點興奮,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因爲他知道此刻任何事物都不能擾亂他良苦用心的備考。

    筱報考了日語等級考試,考場正好在風的學校。

    考試那天,風答應去車站接筱。憑着日漸淡忘的模糊記憶和對那股淡淡味道的回憶,風硬是在車站找了好久。

    “風,在往哪裏看呢?我發現你好久了!”

    “我……剛纔……一直在出站口,沒……沒看到你出來”。風仔細端詳着久未謀面的筱,“粉紅色的帽子,典雅的學生裝扮,一雙回力鞋,只是大耳環摘掉了……”筱像一隻溫順的小鳥依偎在稚氣溫雅的風的身旁。

    考完試,風帶着筱一同逛商城。風是宅男,與其說帶筱,倒不如說是筱帶風。

    步入三樓賣場,裏面的陳設很溫馨,全是家居賣場。筱對風說:“看到家居我都有點想結婚了。”

    風不語,略有所思。

    誰天生就會談戀愛?談戀愛也是一項技能,需要慢慢學習、磨練,從失敗中總結教訓。在風和筱20出頭的年紀,他們無疑都是生手,是生手,就難免會失敗。

    筱問風是什麼星座。

    “摩羯座!”

    在十二星座當中,摩羯表現出的冷漠、固執、沉靜是其他任何一個星座所無法比擬的。風恰好具備了這些所有的特點。

    “那就買一個摩羯座唱片送給你解解悶吧”。筱高興地說。

    風收下了禮物,什麼也沒說。只是覺得眼前的筱似乎與火車上的筱有點不同,一時讓他難以分辨。

    風送走了筱,很快又立即投入到複習備考狀態。還有一個月就要統考了,風知道“唯有做題,方能解憂。”此時的他已心無旁騖,整天沉浸於浩無邊際的題海之中,當然,心情煩悶時也會聽一曲那個唱片。風陶醉於起伏悠揚的音律,這格調彷彿就是專爲風而設計的,正好契合此時摩羯風的心境。

    一天晚上,風正在專心解題,筱的一條短信打擾了風內心的沉寂。

    “衷心告訴我的朋友,經過慎重的考慮,我將定於2月29日舉行婚禮。”

    風看着短信,沉默良久,他放下手機,繼續解題,可是思路顯然沒有回到正確的軌道。過了好一陣子,風又重新拾起手機,輕輕地敲了幾次字,“祝福你!”發送成功。

    “你這個豬頭,還祝福我,2月哪有29號的,書呆子一個”。

    風噗嗤一聲,差點笑出聲來。

    那一刻,摩羯唱片的旋律又一次迴盪在風的耳邊,只有置身其中的風覺得自己超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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