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的婚禮

我最喜歡這樣的標題了,一個短句就能讓所有人明白正文裏面要說的是什麼,但當你點開閱讀後又發現並不是標題字面的本意。

教授並不是我們上學時的哪位導師,他是我民樂系的同學,還小我近兩歲。雖然他不是我們宿舍編內成員,卻和我們只有一牆之隔,但他很少來我們這裏串門,因爲只要是他回宿舍,就一定是躺在牀上。

要麼立馬補覺,要麼和女友煲電話粥。補覺是因爲他前一天去網吧通宵了,教授最高紀錄是連續通宵三天。女友呢,是自打軍訓時就好上的家鄉人,應該是高中同學。我一直很納悶,他們同窗讀書三年沒有在一起,畢業後天各一方了卻開始了激情燃燒的歲月...這就是距離產生美吧。

教授是我們這屆裏唯一一個以男兒之身踏入琵琶專業陣營的人,我們都很羨慕,因爲我們一到排練時,屋裏面都是一身汗味、煙味,而他去排練時,帶回來的氣息都是香的,直到他脫下了鞋,我們才從夢中醒來。

教授愛悶頭研究,這個習慣讓他的專業出類拔萃,同時也讓他的遊戲生涯變得十分輝煌。但人能三心二意,卻不能顧上三意。專業、遊戲出色,唯獨文化課差了些,我記得臨畢業時好像有三、四門課程掛科,險些沒拿到畢業證。這也導致了他放棄了考研,畢竟考研是拼文化課的項目。

拿到畢業證的第二天,教授就走了,回到了老家洛陽,前一天晚上跟我們老淚縱橫,後一天到家就喜笑顏開了,因爲他終於能和女友長期同居了,啊不,是長期團聚了。

畢業大半年後,他就準備結婚,到了夏天,我便收到了他的邀請函。那時我在郵票公司裏已經幹起了經營的業務,算是入門了。看到邀請函後我猶豫了一分鐘,隨後就跟馬姐請了假,叫上圳圳一塊買了去洛陽的車票。

那時圳圳已經在準備第三次的考研計劃了,平日裏苦悶得很,我一打電話他連一分鐘的猶豫也沒有,直接爽快地答應了。於是我倆一路上勤儉節約,坐着夜間的綠皮車硬座,就前往河南境地了。

一下火車,我就問教授,聽說牡丹節不錯,在那呢。他說,你們來的不巧,前一天剛閉幕。我說,無妨,本來我也不喜歡花花草草的,還是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無限的喫喝玩樂中去吧!

圳圳連聲附和,說花有什麼好看的,還是找個速度快的網吧靠譜。我說別了,我是在城市裏待膩了,想看看大自然,大森林,大河川...

教授說,大森林、大河川倒是沒有,小樹林、小河溝有的是。於是,我們一行三人就坐上了一輛破舊的客車,一路往小字輩的景色中去了。

一小時後,靠在椅背上酣睡的我被圳圳叫醒,他說,你看窗外,你要的大自然來了!

我往窗外一瞧,我靠,這車就開在兩米左右寬的土道上,兩邊都是樹葉,時不時還有蟲子飛進來,透過樹葉,下面的確有條小溪,深度估計可以沒過腳面,前提是別穿鞋。再就是撲鼻的牛糞味,使勁吸一口,都能感覺到那熱乎乎的牛糞肯定十分新鮮。

三個小時,我們終於來到了教授的老家,是一個小縣城。下車後圳圳問我感覺怎麼樣,我說河南果然美女多,滿大街都是,就算長的不美,但人家敢穿。

沒走幾步,我見到一自助銀行,就叫他們等我一下。圳圳又問我幹嗎去,我說你就顧着在家複習考研了吧,現在不流行把錢帶身上,到哪去都刷卡,或者直接要用的時候找自助銀行取出來,你看,我身上一分錢沒帶,到了這就有了...唉?我靠,怎麼異地還收手續費?

到了教授的婚房時,我們已經很疲憊了,但看到了滿屋的喜字還是很有代入感的,琢磨着自己啥時候也能當一回婚房的主人。後面具體都做了什麼我記不清了,直到晚上喫過飯後,我們問教授住哪,他說要先帶我們去洗澡,他作爲新郎還有好多事要辦,就讓老教授帶我們去澡堂吧。

老教授也是一位藝人,不但琴藝老練,而且商業頭腦也很足。每次來天津看教授時,他都會向我們瞭解各自的樂器,得知有人對自己樂器不滿意時,還會主動提出收購。教授在畢業前,老教授就問他,有沒有同學打算出售樂器。教授回道,有時有,不過是揚琴。老教授說,那帶回來呀。教授拿着電話就要摔,在半空中時停下了動作,喊,要帶你自己過來帶吧!

我和圳圳略顯尷尬,說洗澡就不用叔叔陪着了,我們自己去洗就行了。但老教授執意請客,我們也是擰不過他,並且他全程陪同,連搓澡時都在一旁看着。我趴在搓澡牀上,扭過頭問圳圳,我說,怎麼感覺像宰豬前的流程呢?

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把我和圳圳當成婚房壓牀的一對童男了...後來我倆一想,也挺好,省了住宿費用了。只是這一晚上我倆睡的那叫一個不踏實,屋子都是紅色的,牀單被罩都是新的,感覺門隨時都會被人推開,樓下似乎一直都有人在談話。想想轉天清晨5點就要起牀,幾個小時的夜真是難熬。

半夢半醒中,我們再次見到了教授,當時他已經是容光煥發,一身小西服了。我和圳圳帶着黑眼圈就去跟着他們喫早點,那是我期盼已久的胡辣湯。

教授大學時遊戲賬號的名稱就是“一碗胡辣湯”,當時我就想,這玩意有那麼好喫嗎,現在我已經忘掉了胡辣湯的味道,好像是比酸辣湯更有料更有味。

這裏接親的隊伍特別民樂化,一輛敞篷小卡車上載着一支五人的吹打隊,嗩吶、笙、鑼、鑔、鼓,一路歡天喜地地奏着小曲,時不時有人丟串鞭炮,我們坐在後面的車裏看得這個熱鬧。我笑着說,怪不得教授一畢業就回家了,這是民樂的根據地啊!

接新娘沒有什麼太大的波折,撞門的環節變成了文鬥,回答上幾個問題,再塞進去幾個紅包就攻破了城池。接完新娘後,司儀直接在婚房裏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也省去了那些鋪張浪費的過程,一到中午,所有人就都去飯店集合了。

飯店是鄉鎮企業的感覺,一個大廳,一半是教授的,另一半是別人婚禮的,沒有人主持,我們只管坐下來喫。等到教授和媳婦敬酒時,我和圳圳便把準備多時的紅包遞上。儘管那時我們都視金錢如命根子,但看到教授成爲了我們大學同學裏第一個成爲新郎官的人時,還是擺出了一副花錢難買我高興的樣子。

轉天,一切都恢復寧靜,教授一家帶我們去遊玩,他們僱了一個麪包車司機,說是去西泰山。我說這個好啊,雖然還沒有爬過泰山,但是咱們另闢蹊徑,從西面爬上去了,那也叫來過泰山了。

一路上我們回憶起從前一塊征戰在網吧的日子,感嘆那時沒有把全部精力放在練琴上,贏得了虛擬世界的榮耀,卻錯失了真實世界的成長。但一切都過去了,人沒法回到從前,好在可以珍惜眼下的美好。我看到了大山,看到了湖泊,呼吸着沒有牛糞味的空氣,看着教授和媳婦恩愛的笑臉。突然覺得工作離自己一下子很遙遠,我好想像圳圳那樣繼續複習考研,然後再回到校園中,回味當學生的日子。

可圳圳說,他的壓力真的很大,同學們都上班了,人家食神都快讀研二了,他還花着家裏的錢在家複習,他快挺不住了,他想出去掙錢。

我安慰他說,就這一次吧,再不行就去工作。他問我工作是什麼感覺,我說,掙扎,挺着,又不敢放手。

我們的對話被教授的呼喊聲打斷,他叫我們快點繼續往上爬,就要到山頂了。

後來,教授生了倆孩子,進了當地的戲團,也有了很多學生,一家四口過得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前兩年,我聽說他居然又考了研究生,圓了從前的夢。只是他早就有些謝頂,再次踏進學院大門時,門衛把他叫住了,說,師傅,你哪的?

我想,這人啊,從前走錯了哪一步都沒關係,因爲糾結於過去只能讓自己更加痛苦,有那時間,莫不如想好今後的路該往哪走。教授回老家,哭了一晚上,卻幸福了後半生。我是笑了一晚上,卻掙扎了好多年,到現在似乎也沒鬆勁,之所以感覺不到痛苦,或許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狀態了吧。

當時真是...太屌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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