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什麼都知道？”
“不敢，但儘管問，必有答案。”
晴天，幾乎沒有風，我和媽媽站在一個瞎子面前。瞎子滿臉皺紋，頭髮稀少花白，沒帶墨鏡，眼球全是白色。他坐在小凳子上，我們站着。
“我昨天做了個夢。”她頓了好久。
“請講。”
“夢我已經忘了。請告訴我夢的講解。”
“……”
瞎子皺了皺眉，可他後背上背的小孩笑着望向我，小孩長相可怕，假如非要找個詞形容，那就是像一個鬼娃娃。我扯了扯媽媽的衣角，但我想媽媽是看不見的。
小孩趴在老頭耳邊輕聲說話，瞎子撓了撓頭頂稀疏的白髮，露出微笑。
“咳，你的夢無關緊要，要想知道我當然可以告訴你。”
他不說了，點燃一根香，紫煙在太陽下升起，他後背上的小孩伸長脖子去聞。
“不過我想你不是來問這個的吧。”他眯起眼睛，空洞的白色瞳孔朝向我。“是你的女兒。”
他不說了。
媽媽把一百元放在他面前。瞎子又笑起來，像是在嘲笑外行人。
“她是個問題，不過當然有法子。”
他把錢拿出來，遞給媽媽，“這件事不收錢。”他笑得十分狡詐。
“但是她不能聽。”他準確地指着我，我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瞎子。
“你就講吧。她很聰明。”媽媽說，我猜她還不相信算命的。
“不聽是爲她好，不過也罷。她是災禍的源頭千年一遇的煞星，因爲她的出生，每隔三年你們家就會死一個人。”
媽媽或許在想兩年前爸爸去世的事。或者五年前姥爺出的車禍。
“你知道，只要她還活着，這種事也不會停。”他摸了摸背上怪孩子的腦袋，後者像貓一樣發出呼嚕嚕的響聲。
“只不過有一個辦法，你得相信我，我是出於好心。”
“說吧。”
“讓她做我的徒弟，我來收養她。”他饒有興趣地看媽媽的反應，他背上的小孩也是。
“拖着個孩子也是累贅吧，”他繼續說，“更別說她會帶給你們災禍。”
“不可能。”
“你是不相信，還是不願意接受現實？你也確實知道，她晚上看到的鬼魂是真的吧。”
我猜是那背上的小孩告訴他的，因爲它一直趴在老頭耳邊講悄悄話。
媽媽臉色陰沉露出恐懼，如果只聽別人講鬼神她無論如何也不會信，但這是她女兒的事。
“你帶着她只有厄運，這樣下去，她活不過十歲。”
“爲什麼她能看見？”
“天賦。天賦不該被埋沒，讓她做我徒弟，我來管。”
“謝謝，不需要你管。”媽媽拉着我的手，準備離開。
“等等，小孩，把這串念珠戴上，免費的。”他遞給我。“有了這個，你還可以反悔。”
我看着他的手，沒有接，那念珠看起來髒的要命。
而他身後的小孩齜牙咧嘴，燒焦似青銅色的面孔扭曲，紅色的眼睛兇巴巴的，我認爲他在恐嚇我。
但他不知道我是誰，沒人敢恐嚇我。
我一把揪住那個小孩的頭髮，可我只抓住了空氣，它慘叫一聲消失了，那聲慘叫還回蕩在廣場上。
老頭大怒，枯乾的雙手伸向我的脖子，看起來好像要掐死我，路人駐足觀看，媽媽拉着我走了（她向來善於應對難堪的局面），後面老頭在破口大罵。
到了公交車上，我向媽媽解釋，他後面背了個皮膚焦黑的小孩，我沒打那個老頭，真的沒有碰他，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發怒。
媽媽眼圈紅了，看樣子勉強忍住了眼淚 ，“媽媽明白。”
“你是不是要把我賣了？”
“永遠不會。”媽媽說。
“但是，你也知道你和別的小朋友不太一樣。”她說，“你能看到很多隱祕的東西。”
“嗯。”
“可是從今天開始，媽媽請你別把它說出來，就當什麼都沒有，行嗎？”
“嗯。”我點點頭。
“要是真的感覺害怕，就只告訴媽媽，媽媽會保護你。”
“可是，媽媽，我一點都不害怕。”我笑着說。我自己的都知道，那一定是單純的，天真得令人心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