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德·姜的異世界——《你一生的故事》書評

特德·姜的小說不算是通俗讀物,作爲計算機專業出身的科幻作家,他的作品首先是科技與文學的碰撞,而後是人性與哲學的交匯。敘述方式上似乎也從沒有定式,時而插敘,時而倒敘,時而齊頭並舉,沒有過多的人物形象,看起來似乎有點散亂無序,再加上一些專有用詞,初讀不免感覺晦澀。但即便如此,其硬核的科技故事還是吸引了衆多讀者一一解讀他的每一篇作品——好在他的作品並不多,自1990年出道,30年來僅發表17箇中短篇小說,這讓人們有足夠的時間對他的作品細細品讀。

這一本合輯《你一生的故事》內含8個短篇,每一篇都不太容易讓人讀懂,卻又讓人感覺每一篇都值得一讀——如果你真的喜歡科幻小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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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開始你就知道結局,你是否還會滿懷喜悅,循路向前?”、“如果註定要失去,你會害怕擁有嗎?”——這是由開篇故事《你一生的故事》引發的思考。這則故事也被改編爲電影《降臨》,曾獲第89屆奧斯卡金像獎8項提名。

女主人公是一名語言學家,一方面回憶了與外星人——七肢桶溝通交流的過程,通過學習“七文”而改變了思維方式,另一方面利用思維方式的改變而獲得的預知未來的能力,講述了女兒的一生的故事。

乍讀之下也許會稍感零散,似乎兩個方面沒有多少關聯,但耐着性子讀下去——特德·姜每一篇小說都需要耐着性子讀,就會感覺到,其實兩者之間存在着因果關係,同時也存在着目的關係。對她來說,過去與未來轟轟然同時並至,併發眼底,餘生盡在其中,還有其女兒的一生。如此一來,未來已來!

故事的敘述方式也是過去與未來交叉進行——因爲我們思維方式的不同,只能說是交叉進行,實際上是同時呈現的,過去與未來同時並至,併發眼底。

不同的思維方式,必然會有不同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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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倫塔》是特德·姜的處女作,是一則聖經故事,講述的是人類挑釁上帝的下場。通過特德·姜的重新闡述,似乎又多了些唯美甚至浪漫的色彩。

在巴比倫塔上觀日落,可以眼看着黑夜順着這座塔爬上來——黑夜,是這個世界投下的影子。處於月亮的高度、太陽的高度、星辰的高度、乃至最後到達穹頂,分別有不同的景象與感受,讓人不得不佩服作者的想象力與筆端的表現力。

生活在塔上的居民始終有個信仰,認爲自己正處於通往天堂的路上,只會向上,從不往下。實際上,這是對上帝的挑釁——利用工程技術卻又違背科學技術的挑釁——隱藏在無知的虔誠的外表下的挑釁。鑿透穹頂就能到達天堂了嗎?

人類所能邁過的最長旅程並不能讓他們衝破邊界,而只會帶領他們回到最初的出發點。人類最終會看到,天堂與人間是多麼巧妙地聯繫在一起,那時,人類將懂得安分守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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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德·姜的世界裏到底有多少個異想空間?誰知道呢!金庸筆下的主人公往往會誤入禁地或意外掉落山涯而因禍得福,獲得高人指點或祕笈,揚名於江湖。《領悟》的主人公某種程度上與此類似,只是更加現代化、科技化。

因爲意外受傷而注射荷爾蒙K,獲得了高智商,主人公從而擁有了一個開掛的大腦,相當一顆超級CPU,還能自行升級。超強的學習思維與領悟能力自然使他開始了一段開掛的人生——擺脫控制,努力實際自己的唯美主義。同時也吸引了另一位同類“超人”的注意。

然而,道不同,不相爲謀。世界觀的差異迫使二人對決。

相信有的人會疑惑,領悟到底指的是什麼?結尾“領悟到了那個詞及其發揮威力的方式”指的又是什麼?其實,領悟什麼詞並不重要,領悟只是一個指令,一個記憶觸發開關,由一連串知覺組成,也許用某個關鍵詞便可以觸發,而一旦觸發,但會不自覺地產生記憶和聯想,無法抑制,猶如陷入了死循環。或者說,這一連串知覺就好比是多米諾骨牌一樣,當最後一片倒下時,主人公也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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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讀特德·姜的小說有時候感覺很喫力,因爲他的小說也許不會要求太深的文化底蘊,但會涉及到許多理論學科方面的專業知識,比如物理、化學、生物、計算機、人工智能等等學科,當然也會有西方神學、宗教等方面的內容,如果讀者缺乏硬性的科學知識,讀來難免會有認識盲區或誤區而興趣索然。

《七十二個字母》也容易讓人迷惑不解,名字是什麼東西?稱號又是什麼?什麼是銘印?什麼是命名師?

這一篇故事就涉及了物理、化學、計算機、生物等多方面的領域。一般理解上,名字相當於代碼,稱號相當於屬性,銘印可以看作是寫入或植入的過程,命名師應該就是程序員了吧。

自動機——我想應該是人工智能機器人的一種,如何普及到底層人民併爲其造福,是主人公的研究方向,而後又應邀進了一個祕密組織,研究如何發展現有技術來保證人類的永久生存——因爲人類將於五代之後開始滅絕。其中的倫理道德、貧富分化、階層歧視問題不得不令人思考。

作者在後記中寫道,對泥偶與預成論基於相同原因的興趣是促成寫這個短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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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必擔心特德·姜的小說難以讀懂,因爲每一篇後面都會有後記,在此闡明作品的靈感由來或寫作歷程,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作品內涵。

愛無條件,亦無所求,甚至不求任何愛的回報,《地獄是上帝不在的地方》告訴人們,這纔是真正的信仰。上帝不代表公正,不代表仁慈,也不代表憐憫,只有徹底理解這一點,才能成爲真正的信徒。

天使在大多數人眼裏都是無邪的嬰幼兒或者溫柔女性的形象吧。特德·姜曾經想了許多點子,想把天使寫進小說,結果在這個短篇裏,天使就變成了一個自然災害的現象,可怕,但是讓人期待——天使降臨會給某些人降災,也會給某些人賜福,還能讓朝聖者有機會獲得神愈,改變其生活道路。

必須承認,虔誠與付出並不一定會有回報,但會讓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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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注重外在美,還是內在美?人的本能是否都會以貌取人?當今社會是否存在相貌歧視的問題?外貌對人的生活與發展影響到底有多大?如何正確看待美與醜?《賞心悅目:審美干擾鏡提案風波紀實》似乎讓這些問題不難回答。

審美干擾鏡干擾的其實是我們的聯想,使不同的相貌平分秋色,消除內在的偏見,這樣一來,人們就不以貌取人了。但是,這樣一來,也就動了某些人的奶酪,比如化妝品公司。此短篇採用辯論的形式敘述了不同人羣對於使用審美干擾鏡的態度,說明了美本身不是問題,人們濫用美才是問題,審美干擾鏡讓人對此保持警惕。

許多時候,美麗的外表矇住了你的眼睛,而審美干擾鏡則使你睜開眼睛。如果我們生活在一個不以貌取人的社會里,情況會怎麼樣?作者還設想,是否可以創造一種類似於審美干擾鏡的東西,解決種族歧視的問題。但在這之前,教育是最大的希望。其實,在任何時候,教育都是我們最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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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德·姜的每一篇作品都會引發人們對或遠或近的一些問題的關注,都充滿了對人性的思考,對價值觀的拷問。不僅以上的作品如此,此合輯中另外兩篇《除以零》《人類科學之演變》也是如此,此外,他的另一部合輯《呼吸》同樣如此。

作爲華裔科幻奇才,特德·姜用全新的邏輯,創建了一個個異世界,以一己之力開闢出科幻的新領域,他的作品始終融科幻的詩意與哲學的浪漫與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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