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這一分鐘

此時,時間來到凌晨一點五十二分,這是個何其普通的時間。我生命鐘錶的指針,每天都會停在這個時間內一分鐘。過去所有發生在那一分鐘內的事情有待確定,在這一分鐘裏,我可能在夢鄉遊蕩,我可能躺在牀上無所事事地玩着手機,我可能正在用手機閱讀《追風箏的人》的某一小段。誰知道呢?連我自己也不能確定的事情。那一分鐘就那樣悄然消失,和同着過去無數荒廢的歲月一樣,再不回頭。

好在今天,我真實地感受到了這一分鐘,我們在煙雨朦朧的流年中不期而遇,我們的目光在手機屏幕上交融,像北極的雪水一樣融化着。這一分鐘,是生命的過去,也是死亡的未來,有人歡喜,有人痛苦。我不知道自己屬於前者,還是後者,抑或是居於兩者之間。

這一分鐘,滴滴答答,一秒又一秒的被指針超越,這所有的背後,是親人朋友的老去,也是我的老去。我從未想過自己是傷感憂愁的,對萬事萬物的感知讓我白白錯過了無數個這樣的一分鐘。

這樣的一分鐘,在我的人生裏應該是美好的,我興許會笑得像個孩子露出六顆牙齒,我興許正在某一條陌生的馬路上大汗淋漓地跑着步。對,它是美好的,每一種假設都應該是快樂美好的。

一分鐘,對於人生來說,是短暫的,像一座池塘裏濺起的水花,微不足道。這一分鐘,它是我的,我是最應該珍惜的那個人。我從來沒有想過與任何人生命中的一分鐘相互重疊,或者成爲彼此記憶中舉足輕重的那一部分。也許我曾想過,可能是我忘了吧!

一分鐘,它還在消失,就在我聽着音樂用手機打字的此時。它們走得如此決絕,沒有一絲想留下來的意願。它們的背影是如此無情,路燈的燈光把它們的影子誇張地印在牆上。還是走了,我不捨的目光中閃着某種即將破滅的幻想。幻想是幼稚園裏孩子們玩耍時吹出的肥皂泡,在陽光下,在我溫柔地注視下,飄在空中,突然一下子就破裂開了。難道是因爲某種見不得光的協議沒有達成,還是這一分鐘一味地對我苦苦相逼?

終於有一天,我不再不捨,對每一分鐘都持相同態度,去的去,留的留,最後剩下的還有我自己。從我生命機器中製造出來的時間,它們是自由的,它們有自己的天空和雲朵,有自己的太陽和月亮,它們甚至有一些我遺落的靈魂。我尊重一切的生命和死亡。

短短的一分鐘,過去的我爲何要如此留戀呢?這世上的時間,沒有一分鐘不是痛苦的,沒有一分鐘不是快樂的,我和芸芸衆生一樣,在時間裏感受悲歡,又在悲歡中迷失自己。有時候想想,覺得自己的這些年有些可悲可嘆。大概這就是人生的多樣性和生活的厚重感吧!

一分鐘,對於某些生命來說,是漫長的,如朝生暮死的蜉蝣,如剎那綻放凋謝的曇花,如重症監護室裏的病人。只要將這些小小的遺憾無限放大,一定是一種讓人難以直面的人生痛苦。

這一分鐘,可以是善良的,某個落水小女孩在這一分鐘內被一個路人救起。這一分鐘,可以是罪惡的,某個晚歸回家的女孩被人強姦殺害。這一分鐘,對於生命來說,既是希望,也是絕望。

這一分鐘,美國巴西的疫情正在肆虐,一些年邁體弱的老人被送進醫院。這一分鐘,無知的黑人羣體毫無組織、毫無目的地聚在一起打砸搶燒,他們僅僅是爲了泄憤,表達自己對資本主義這個龐大機器的不滿。因爲種族歧視和各種社會資源的分配不均,他們的子子孫孫在社會底層永遠走不出階級的桎梏。這一分鐘,他們覺醒,但是依然有些茫然,有些盲目。很遺憾的是,他們還有無數個這樣的一分鐘要度過。

這一分鐘,我可能什麼也做不了,僅僅是任由思緒漫無邊際的胡亂遊走。或花前月下,或情斷天涯。或漫看桃花春盡處,或坐看秋風渡秋月。

這一分鐘,人生大悲,人生大喜。這一分鐘,天地萬物,都在沉默。

2020年8月13日於內江,竹鴻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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