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瑣事烏托邦
天地茫茫，衆生皆爲眼中人。
01
“I am watching you.”
這是我第四天收到這個短信了。
這幾天，那個人好像就掐準了時間，每天早上我一覺醒來就會收到這個短信。
前兩天我還以爲是惡作劇，不以爲然，然而昨天的短信發來後我就不得不重視了——
對方附上了一張照片，那是我房間頭頂的那一盞白燈。這個角度，正是我躺在牀上看手機時能拍到的。
難道我不小心拍到那燈，然後錯手發給誰了？心裏一陣慌亂，我檢查了相冊，沒有這張照片。
“你是誰？”我問他。
可這訊息就像是石沉大海似的，那個人沒有回覆我。
而今天的短信中，除了“I am watching you”這句，仍然附上了一張照片——
熟悉的臉擠在屏幕裏面，仰視的角度把我的雙下巴照得一覽無遺，那是我，那是手機前置鏡頭把我拍下來了……
心裏咯噔了一下，我看向那鏡頭，它深不見底，像一隻幽暗的眼，不知不覺間能攝人魂魄。我湊近它，想要窺探它的盡頭，然而失焦的眼卻什麼都看不見。
好像，有個人在鏡頭的另一端暗地裏監視着我，可我連對方是誰也不知道。
我忙從牀上坐起來，撕了一條膠帶，把它塗黑再貼到鏡頭前面。這下，那個人就再也不能偷窺我了吧。
“無論你是誰，請不要再發這樣的訊息了！再發訊息來我就報警了！”
但這訊息仍然石沉大海，一整天下來，我就再也沒有收到回覆。
02
窗外的鳥吱吱喳喳的，把我一直沉在睡夢中的意識牽扯上來。悠悠醒轉，發現整個人都酸得很，奇怪，這幾天也沒有做運動，早上醒來總覺得渾身難受。
我習慣性地看了看手機——今天沒有收到那個訊息。
心情忽然就輕鬆了起來，那人怕是騙徒，被我嚇怕了吧？那種被窺探的奇怪感覺一掃而空，此刻取而代之的是洋洋得意，那種籠中雀自己打開了金絲門，往那藍天白雲翱翔而去的洋洋得意。
而那潛藏在內心角落裏的祕密，也不用再擔心有人知曉。
我哼着歌，換上那件最喜歡的白襯衫，擦拭了那副銀框眼鏡，梳了一個七三分界的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掛起那抹最友善的笑容，嗯，很好。
回學校的路上，遇到了不少學生，我再次掛起那抹公式化的笑容，邊點頭邊跟他們打招呼，畢竟在他們眼裏，我一直是個很和藹可親的老師。
一直走到辦公室，推開門，轉身，關上門。在沒有人看到之處，笑容瞬間一掃而空，我揉了揉笑酸了的雙頰。
“叮！”手機振動了一下。
“I am watching you.”
它，還是來了。但這一次的訊息，卻附上了一段影片，讓我不禁瞳孔緊縮……
一個人影走過去，一推；兩個人影落下，尖叫。
那件事情，我明明已經很小心，怎麼就被拍下來了？我明明四處查看過沒有人才動手……呵，千算萬算，竟沒有注意到那裏有一個隱蔽的監控！
心裏一陣慌亂後，我又冷靜了下來。既然他把這段影片發來，必定是要勒索我，那就還有談判的空間，還有毀屍滅跡的機會……
旁邊還有其他老師在看着我。
於是我又掛起友善的笑，向他們打了招呼，不好意思地回到辦公桌坐下。
呵，這人到底是誰？
03
難道，他們知道了什麼？
我踏入教室的一刻，瞬間鴉雀無聲。數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我，目光緊隨我的身影移動。
那眼神跟平日裏好像有點不一樣，彷彿散發着一種幽幽的暗光，那是探究，又帶有一絲的恐懼。對，我看出來了，那種目光一定是恐懼。我皺了皺眉頭，心裏不斷猜測他們得知祕密的可能。
而他們看見我皺眉，眼中的恐懼更深，卻個個默不作聲，有些人只偷偷地把早餐塞進抽屜，然後取出了課本。
他們沒說什麼，我也只能裝作沒事發生：“大家打開第二十一頁......” 可顫抖的聲音始終掩飾不了我的緊張，心裏咚咚地猛跳。
他們又看了我一眼，數十個眼睛裏盡是疑惑，我瞪了一眼，他們又隨即又低下頭掀開課本。書頁唰唰翻動的聲音此起彼伏，很好，他們沒有再看我了。
我轉過身在黑板寫上公式，寫着寫着，卻感覺到他們似在注視着我，如芒刺背。但回過身看去，他們的目光只是停留在黑板的粉筆字上。也許是我多想了。
在他們忙於抄寫的時間裏面，我細細打量他們的臉，一個個默默耕耘，似乎沒有異樣。
然而那個叫阿偉的學生，卻擡起了頭，跟我對上了目光，沖我笑了一笑——這分明是挑釁的笑。
我心裏緊了一緊，難道是他？他平常就喜歡擺弄那些電腦零件，還贏過市裏的程式設計競賽......如果要黑進我的手機，以他的才能，易如反掌......
我眼睛眯了一眯，他卻吐了吐舌頭縮了縮脖子，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繼續抄寫。
不是他，諒他也沒這個膽。
我的目光移到了停下筆在抽屜裏偷看手機的小普——難道是她？她應該有充分的時間在上課之前發訊息，而且在我的課上敢看手機，不是有恃無恐還是什麼？
我快步走過去，一把奪過她的手機。然而拿過來一看，手機的屏幕上只是她跟朋友發的訊息，我看了她一眼，她低下頭。我迅速地翻了翻對話記錄，沒有我收到的那段短信。
不是她。
我偷偷鬆了一口氣，表面上卻換上了一副嚴肅而不怒自威的樣子：“這，沒收了。”
04
眼不在物中，眼在心中。
我快要被折磨瘋了。
我等了一個星期，那個人再也沒有發短信過來。也不知道，他把那段影片怎麼了。
走在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羣都戴上了口罩，口罩之上是一雙雙骨碌的眼，似乎在看着路，但我總感覺他們在用餘光打量我。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我的祕密，正替那個人監視着我這個罪人，直到我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警察抓捕。
家裏的每個窗都被我拉上了窗簾，捂得嚴嚴實實；門縫貓眼手機和手提電腦鏡頭都封住了；我不敢開燈，又把手機、電腦、電視這些能發光的東西關機。
一絲一毫的光亮，也會讓我感覺如裸露全身，所有的行爲還有心裏的祕密都好像會暴露無遺。只有一整屋的黑暗才讓我變得安心。
至於深夜，獨自躺在牀上，全身被無盡的黑暗包裹着，理應很有安全感。可是每當我將要入睡，卻又會聽見厚重的呼吸聲……
睜開眼，在看不到的角落之中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凝視着我。你看過蜻蜓的眼麼？那是由28,000多隻小眼組成的複眼，就是這種脊背發涼的感覺。我起身驅趕，卻什麼東西也沒有。
每晚就這樣重複着，就算能睡着了，也會在半夜驚醒，大汗淋漓。
直至清早光透過窗簾柔柔地描着萬物的輪廓，我又頂着厚重的黑眼圈回到學校去，而路上那些人看我的目光也越發張揚了。
一週下來，我的精神早已崩潰，可學生們卻好像總是用看戲的眼睛注視我。
領導叫我回家好好休息，可我覺得，他就是知道那件事了。他也是替那個人在監視我的。
不行，不能再這樣崩潰下去。就算是兵行險招，我也要去確認一下。
05
天網恢恢，法眼難逃。
報案室裏幾個警察正在嘮嗑，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輕輕關上了門，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此時心裏忐忑得很，正組織着說辭，讓我顯得自然之餘還能套話，絕不能讓他們懷疑。
其中一個警察發現了我，其他人頓了頓，順着他的目光看見了我，就停下談話，轉個身來問道：“先生你要報案嗎？”
“呃，對，我之前發了一個監控視頻過來，你們有收到嗎？”
“報案人什麼名字？”
“……匿名。”
“我看看......沒有啊，什麼監控？”
“啊那可能我記錯了，沒事了謝謝！”心裏的大石算是放下了，看來那個人沒有把它交給警察......
“欸？等一等，你很眼熟。”另外一個警察突然喊住我。
我頓了頓，心跳再次加速。
“你不是上星期大晚上凌晨三點過來找失物的人麼？找到了嗎？”
“呃，找到了謝謝。”嚇死我了。可是，我什麼時候來過這裏？
不再多想，我轉身，快步往門外走去。要趕緊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06
“欸不是，這失物櫃裏什麼時候多了這光盤？”
“看看吧。”
“嘶……沒想到啊，斯斯文文的竟是殺人犯……快追，他應該還沒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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