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借我

一念|借我


在父母看來,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沒出息的,一事無成還做着藝術的春秋大夢,他們不厭其煩心平氣和地幫我分析,讓我認清自己是誰,有多少料子——如果說我的文章確實好,那過去這麼多年,寫的東西怎麼連一塊巴掌大的報紙都沒見選上,所以說我狗屁才華都沒有,一天天傻乎乎的,不想事情,三十歲的人了還稀裏糊塗,藝術是我這種人能做的事嗎?


父母對我痛心的質問,苦口婆心的哀傷勸說,咽不下去的苦澀失望,他們愈深的褶皺和衰老的身子骨,讓我一向沒有任何辦法去反駁一二,更別提說服他們了,窮和沒本事是我沒資格當藝術家的原罪,天底下有才華的人多了去了,我算老幾!


後來,慢慢地,年紀越大,內心剝離得越幽深,我越像一塊被嚼了很久的口香糖,不再有絲絲甜味,被嫌棄,被吐出去,被視作垃圾,被噁心,被忽略,卻生命自帶那軟趴趴的粘性,頑固地粘着自認爲有尊嚴感的東西,比如寫作,比如對着江水吹笛子,比如和星光唱山歌,旁若無人,類若絕世,在別人眼裏什麼也不是,在自己眼裏呢時常漂移不定模糊不清,我時常想,這個樣子,是可喜呢,還是可悲呢?


再後來,一下子明白過來,過得了自己心裏那關,便是可喜,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便是可悲可惡!我一生大半輩子都在“可否”中選擇,矛盾糾結猶豫卑微,愛、家庭、責任、工作、錢財、榮譽、理想……我掙扎了六十年,當我確實明白過來了,我已經走不動了。此時,有一雙渾濁的老眼炯炯地凝視着我,借我十年,我能如何?



不老花魁/胡柳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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