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鑄:宋詞中熟悉的陌生人,和柳永一樣備受爭議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年華誰與度?月臺花榭,瑣窗朱戶,惟有春知處。碧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青玉案》


宋代著名詞人,比如蘇東坡、辛棄疾、柳三變、歐陽修等,我們對他們的詩詞和故事都能順手拈來,張口就說。可是,也有一些流傳很廣的詞句,我們喜歡吟誦,卻對詞作者一無所知,比如上面這首青玉案,“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誰都會吟,但是作者是誰,有人知道嗎?

賀鑄就是這樣一位,我們眼中熟悉的陌生人,他的詞我們知道,但他的人我們卻不知道。這與賀鑄在歷史的評價有關,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對賀鑄的評價就不高,還說在北宋的詞人中,賀鑄排最後。在歷史上,賀鑄也是除柳永外的另一個沒有定評的詞人。

賀鑄,字方回,晚號慶湖遺老,留有《慶湖遺老集》。他本是戰國是吳王僚的兒子慶忌的後代,本姓慶,東漢時因避諱改姓賀,他出生於河南汲縣,是南方的血統長在北方,兼有南北兩面的性格,外表看似北人多豪放,內心卻是南人的細膩,譭譽參半的評價恐怕也來自於此。

早年,賀鑄以武職入官,他喜歡武術劍術,喝酒沒有節制,借酒裝瘋,豪氣沖天,給人一種力壓全場的氣魄,很讓人折服。然而因爲不是進士出身,在宋代武職是很被人看不起的。

賀鑄曾經給他的朋友寫過一封信,說:“迫於致養,遽從一官……一忤上官,呵詆隨至,且虞誅責之不可脫,則無以侍親、畜妻子,故垂頭塞耳,氣息奄奄……百步十躓,一食三噎,又安能必後日之志哉?”

他說因爲家裏窮,要養活父母妻兒,等不及考取進士,就匆匆忙忙做官去了。給人家當侍衛,如果違背長官的意旨,輕則打罵,重則免官甚至殺頭。可是爲了一家老小能喫口飯,只能低着頭,假裝聽不到,忍氣吞聲過活。

平生豪情萬丈,一朝做官卻要低頭彎腰,就好比在人生的路上,走一百步就要摔一跤,喫一頓飯就要噎三次,這樣的生活,又怎麼能完成自己的理想和志願呢?

哎,聽賀鑄的感嘆,好像現在的年輕人,在學校裏意氣奮發,有着遠大的志向,修身齊家平天下;然而,一進入社會踏入職場,就不得不忍受上司的頤指氣使,經受不斷的打擊。即便這樣,也不能任性的辭職,家裏已經爲了培養他花光了積蓄,只盼着他能賺錢養家改善生活。如果是已經結婚生子的,更是要委曲求全,爲了生存而忍受背離理想的痛苦。

賀鑄也不容易,這不就是一中年大叔的悲哀嗎?據說他長身聳目,面色鐵青,人稱賀鬼頭,長得醜,自然不太受人歡迎,連帶着他的詩詞一起。

後來賀鑄轉了文職,泗州、太平州通判之類的小官,以承議郎致仕,回到江南以放貸收利息過日子。不過他爲人比較善良,當有人欠債沒能力還,他會撕毀借條,放人一馬。

陶淵明也曾說:“人生歸有道,衣食固其端。”就是說人生要有理想,但先得喫飽飯。能活下來,纔有資格談理想。


賀鑄人長得五大三粗,但內心是細膩的,他的詞兼具豪放與婉約,喜歡引用典故,他讀書很多,喜歡校書,每天幾乎手不離書。賀鑄做事也很細緻,做官時對任何小事都很仔細,精明能幹善理財,講起話來頭頭是道,井然有序。

我們來看這首《石州引》,就很鮮明的表現了賀鑄作詞的風格:

薄雨收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闊。長亭柳蓓才黃,倚馬何人先折?煙橫水漫,映帶幾點歸鴻,東風消盡龍荒雪。猶記出關來,恰如今時節。將發,畫樓芳酒,紅淚清歌,便成輕別。回首經年,杳杳音塵都絕。欲知方寸,共有幾許新愁,芭蕉不展丁香結。憔悴一天涯,兩厭厭風月。

賀鑄的詞裏,時間和空間經常錯綜表現,前面幾句寫的是從前和一個朋友,早春離別,折柳相贈。接着寫現在一個人獨自望着遠方,回憶起當年出發時,在酒樓分別。接着是回到自己的內心,離愁別緒如同芭蕉的葉子丁香的結,再也快樂不起來。

從詞中可以看出,賀鑄的詞喜歡用跳接的方法,來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時空轉換,有些人不喜歡賀鑄的理由,也在於此,這和中國有條有理的傳統作風完全不符合。在現在看來,就像電影中的蒙太奇效果。

另外這首詞裏的“芭蕉不展丁香結”是引用了李商隱的詩句,這也是賀鑄被詬病的另一個原因,他很喜歡引用前人的句子。這在現代也不算什麼,有種好聽的說法叫“致敬前人”。

賀鑄把他的一生都寫在了詞裏:

“煙絡橫林,山沉遠照,邐迤黃昏鐘鼓。燭映簾櫳,蛩催機杼,共苦清秋風露。不眠思婦,齊應和、幾聲砧杵。驚動天涯倦宦,駸駸歲華行暮。

當年酒狂自負,謂東君、以春相付。流浪徵驂北道,客檣南浦。幽恨無人晤語,賴明月、曾知舊遊處。好伴雲來,還將夢去。(《天香》)。”

所以賀鑄的詞,用詞華麗,用情感人,雖只是離別思緒、人生失意,但仍不失爲北宋詞人中的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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