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散記|走神、香柏樹的家及其他

1

白子問:“九月姐姐,你現在寫頭條了,還會像以前記錄生活嗎?”

我說:“當然會。等忙過這陣,我會兼顧。”

她說:“那就好。”

自暮春以來,我以滿腔熱忱投身新媒體寫作(後又專攻頭條)。利用週末和夜晚參加在線培訓,閱讀範文,蒐集素材,進行高密度寫作訓練。

通過黃V認證。拿到原創標。似乎已隱約觸到頭條寫作的規律。

但亦爲此付出代價:原有的“內在”式讀寫幾乎全部暫停;業餘時間被熱點、主題、素材之類充滿,無暇感受其他。

其實白子的意思我一開始就明白:相對此類取悅大衆型文字,面向自我的小衆寫作或許更彌足珍貴,而兩者很難兼顧。

只是我太想試試,看自己能否駕馭所謂的流量文。

說白了,我受到了某種誘惑,急於奔向某個目標,並因此心浮氣躁。

然而,在七月某天,我忽然無比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有些東西,其實並不是我需要的;經歷了這段時間的折騰,我愈加深刻地明白了另一些東西對自己生命的意義。

那麼,就當走了個神吧。就此迴歸。

2

讀了奈保爾《印度:受傷的文明》、莫迪亞諾《這樣你就不會迷路》、陳以侃《在別人的句子裏》,以及東野圭吾的《惡意》、紫金陳的《壞孩子》和《無證之罪》。

同步看了根據《壞孩子》改編的12集電視劇《隱祕的角落》。

奈保爾、莫迪亞諾和陳以侃的文字值得一讀再讀,暫不細表。

比電視劇中“張東昇約你去爬山”更讓人不寒而慄的,是原著裏的稚嫩少年朱朝陽精心策劃驚天罪惡時的坦然自若。

《惡意》裏有幾處筆法與《壞孩子》異曲同工。前者所寫嫌犯炮製了幾大本厚厚的寫作筆記,朱朝陽則僞造了一本日記。

兩人都試圖通過故意暴露某種表面上的真相去掩蓋更深層次的真相,而他們幾乎就成功了。

《無證之罪》中,嫌犯故意犯下一樁又一樁命案,只爲讓另一樁無證之罪浮出水面。一個曾經的受害者就這樣成了連環殺人狂。讀完後的感受複雜難言。

比小說和電視劇更讓人不好受的,是這個夏天發生在杭城的那樁令人髮指的兇殺案。

假設被害人沒有工作單位,又沒有時常聯繫的親友,其失蹤一事很可能需要更長時間纔會被發現,屆時某些重要證據很可能已消失無蹤。若真如此,恐怕此案就成了一樁現實版的“無證之罪”。

3

入夏後,香柏樹把家搬去了城西。

她說,九月,快來,帶你去看小區旁的菜地和山谷。

我說“好啊好啊”,在隨後的週末去了她家。

客廳裏沒有電視機,沒有沙發,只幾張摺疊椅,架着相機的三角架,以及觀影用的幕布。餐廳裏擺了一張由簡易長桌拼成、鋪着桌布的四方餐桌。

所有房間皆開窗見山(香柏樹之所以搬家,就爲離山更近一些),房裏除了最基本的傢俱和一撂撂的書,沒有其他任何裝飾。

長長的山谷在小區正南面,一條小路蜿蜒,滿目皆是蔥蘢。

這就是香柏樹的新家了。

這個事業有成卻寧願“午夜起來聽寂靜“的奇女子,她在西安出生並讀完大學,已在杭州工作二十多年,一直與愛人沙煞過着家徒四壁、唯書相伴的生活。

我曾於2019年夏天去過他們在績溪城郊的鄉村居所。

那是一幢四層小樓,有種着花草的小院和可以眺望遠山的露臺,還有超大敞亮的客廳與落地窗。屋裏也同樣只有書和最基本的傢俱。我記得書櫃裏的那一套二十四史,我帶去的禮物是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數》。

那天,沙煞用電動三輪載我們在績溪街上晃悠,還去了績溪博物館。入夜,香柏樹在露臺擺好椅子,然後大家坐下來搖着蒲扇聊天。月亮緩緩升上夜空並在雲層裏穿梭。鄉村夏夜的清澈涼風如水般襲來。

那樣的夜晚註定會在記憶裏深深駐留。

4

七月起,每天夜跑三公里。大概半個月後,感覺到變化。

想起莫文蔚所唱:“時間累積,這盛夏的果實。”

這世上許多事,假如能夠堅持,或許都可以在尋常中收穫美妙。

5

在親戚家看到幾隻剛出生不久的小貓,喜歡得不行。可是不能帶回家。不光怕長鳳罵,其實更害怕看它們長大。怕看到歲月嘩嘩流逝。

記得貓大嘴一丁點大時總愛蜷在我膝蓋上打盹,貓六六曾經比手掌大不了多少。如今它們都已是肥胖慵懶的老貓。

奈保爾在《印度:受傷的文明》中寫道:“生命、世界和這一切都在走向流逝。”

還有不知誰說的:已經逝去的事物,任何人都無法將其捕獲。

6

某天發現,莫干山路上的兩岸咖啡變成了天天好大藥房。很多記憶沒有了載體。

小區樓下常去的咖啡館和麪包店,也在剛剛過去的春天關了門。很多東西都沒能等到這個夏天。

7

7月17日是長鳳的生日。確切說,這是長鳳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她真正是哪天出生無人知曉。當年我的外婆忙於生計,無暇一一記住每個孩子的生日。

亦或長鳳實際是哪天出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年中有一個日子屬於她,可以讓我們在燭光裏爲她唱生日快樂歌。

……

8

很多年前,有位學長在談及校園生活時曾說:“將來有一天,當我能自如地操持手中的筆,我一定要好好寫一寫那段歲月。”

這句話一直留在我心裏。我無數次在內心默語:“當我能自如地操持手中的筆,我一定要好好寫一寫……”

想要好好寫一寫的東西實在太多。只是所謂“自如地操持手中的筆”,對我來說,卻分明是個永遠也不會成真的幻覺。這真是讓人絕望。

好在,我早已接受了現實。並且,沒有沮喪。

那些嚮往的事,它們的意義從來不在於實現,而在於誘惑。

很多時候,被誘惑不是什麼壞事,它至少會讓我們的人生更加搖曳多姿、滋味豐饒。

就像雲染白了一片天空。

就像風吹響了一樹葉子。

我喜歡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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