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大夫

古大夫是一位赤腳醫生,一天醫學院也沒上過,家裏一本醫書也沒有,用現在的眼光來看,他根本沒有行醫的資格。

他的醫術是祖傳的。從四五歲起,他就拽着老爸的大襟行走江湖懸壺濟世。田間土路上,鄉親們經常看到一老一小爺倆兒,老的拄着棍,小的拎着箱,傴僂提攜;他們便一改往日的粗俗,深深地鞠上一躬,謙卑地問候道:“古大夫,您忙着呢。”老古大夫便點頭回禮,古大夫便在老爸的衣襟後擠眉弄眼扮鬼臉。

上天的法則是留存強健的,剔除病弱的;可醫者卻逆天而行,救死扶傷;所以醫者多多少少會遭一點天譴。古家世代行醫,也遭了天譴――身形佝僂,未老先衰。

古大夫的青春非常短暫,一奔三十,背就駝了,腰彎成了籃子系;臉上皺紋堆積,鬍子稀稀拉拉黃不雞了,如果拄根棍兒,和他老爸一樣,活脫。

他接下了古家的傳統責任――作爲醫者造福一方,走向了更加孤獨的人生。

他每天都在田野、河邊、樹趟子裏踽踽獨行,釆擷各種各樣的草藥,比如桑皮、車前子、曼陀羅、菟絲子、摔盆打碗花、婆婆丁……釆回來之後,晾曬,加工,分門別類,裝入匣子或口袋。有時遇到某種罕見的花草,他就把它移植到小院裏,精心培養,認真地研究。他的研究簡單而又複雜,簡單在於他把花草煎成湯喝下去或者直接咀嚼它;複雜在於他要把這種花草的味道和記憶中成千上萬種花草的味道進行比對,惦量它和什麼藥材配合,會對什麼病痛有作用。

古大夫的小院裏一年四季花草不斷,菜畦裏,籬笆上,機井邊,花盆裏全是人們見所未見花草,儼然一個鄉村裏的植物園。不少孩子探頭探腦地窺視他的小院,但卻一步也不敢邁入;除非他們釆來一種古大夫都沒見過花草。

或許是長期生活在花草之中吧,古大夫身上有一種獨特的味道,似藥非藥,似香非香,很耐聞,讓人舒坦。

有一次,一位膚色黧黑麪容姣好的外地女人走進了古大夫的小院,滿臉羞愧,到了裏屋,解開了纏在腰間的花布,哭着央告道:“大夫,救命;大夫,救命啊!”

古大夫看到了她隆起的肚子和後背、腰身上一道 子一道 子的血痕。

古大夫轉過身說:“這些外傷好治,敷些草藥,過幾天就好。至於肚子裏的孩子,我束手無策,弄不好你們母子都會沒命,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生下來-------”

那女人什麼也不說,只會抽抽答答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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