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邊的奇食記

家鄉的北運河正在開發。

我覺得,吸引觀光客的除了運河風光,還應當有運河美食——獨具香河特色的鄉野美食。

之前我想到的是棒子饃饃熬小魚,薺菜餡餃子,蘿蔔秧餡菜糰子,韭菜雞蛋餡的糊餅……這些都是普通人接受得了的;可還有些喫食讓一般人接受不了,除非是頂級老饕。下面我介紹三種——炸螞蚱,炸知了猴,炒豆蟲。

炸螞蚱,是最容易接受的。

小時候,家裏養牛,牛是喫不飽的,嘴裏總嚼來嚼去,我便是給牛割草的人。所以上學寫作業之餘,我便投入到運河邊的大草甸裏。

大草甸是各種昆蟲的樂園,閘草牛、螳螂、屎殼郎、青蟲、瓢蟲、蝴蝶……應有盡有,當然最常見的印象最深的是螞蚱。

螞蚱也分好幾類,扁擔鉤、蛐蛐、蟈蟈、油葫蘆、蝗蟲、地裏蹦、小土螞蚱……真正可以喫的是扁擔鉤和蝗蟲,或許它們腿肥腹大,或許它們一飛起來就露出了緋紅色的襯裙,或許其他螞蚱土裏土氣土腥味太重。

割草割累了,我就逮幾隻扁擔鉤,籠一些乾草幹樹葉,點起火來。用細樹枝穿起來燒或許真接埋到灰燼裏,火候到時,就會傳來一股糊香味。咔吱咔吱嚼起來,別有一番風味,有點風乾牛肉的味道。

後來,在飯店喫到這首菜,是油炸的,比小時候自己烤的色澤好,滋味足;可惜,這些螞蚱不是來自運河邊的草甸,我不認識它們,咀嚼起來,總缺少一點兒味道。

據說,飯店裏的螞蚱是專門餵養的,高溫孵化,嫩葉飼養,集體育肥,百分之百純養殖的螞蚱。它們沒有在草稞裏蹦過,它們沒見過露水,它們沒啃過運河水滋養的花草,它們沒參加過整晚整晚的小提琴演出,它們沒有在月白風清的夜晚伏在草葉上搞過戀愛,它們叫哪門子螞蚱?

以後,您來運河旅遊,可以帶個小籠兒,一邊欣賞大運河的秀色,一邊漫步花草之間逮些大螞蚱。您儘可以自己燒烤,也可以交給我們飯店加工。

我們收螞蚱,村裏的小孩兒老太婆遛着彎就把螞蚱捉了,足個的10只/元。您放心吧,百分之百的大運河螞蚱。

第二種奇食叫炸知了猴。知了猴其實就是蟬蛹,香河人也稱之爲肉牛,就是法布爾說的,在黑暗的泥土裏生活十幾年,在陽光下只能生活一季,所以它盡情地叫嚷歌唱。

小時候,我抓過知了猴,可不是爲了喫,而是爲了觀察它,看它如何從後背裂開,誕生出一隻稚嫩嬌弱的蟬;還要看它如何從淺白嫩綠一點兒一點兒地變暗變黑,變成我們熟知的蟬的模樣。我這個文藝老青年,小時候實在沒有耐性,觀察着觀察着,就困得不得了,捺頭便睡,錯過了蟬脫殼的最微妙的時刻。

知了猴,我是很敬畏的。先說畏,如果你手裏握過一隻知了猴,你就知道它的力道有多大,它的小爪子好像要把你的手心抓破;也難怪,它要用小爪子扒開那麼深厚堅硬的泥土,纔會獲得新生。

再說敬,中國古人把蟬的蛻變看做人世的輪迴。在塵世生活幾十年的人,就像埋在黑暗中的蟬蛹;人的來世(下輩子),就像擺脫了軀殼的蟬,開始過一種更陽光更精彩的全新的生活。

由於對知了猴的敬畏,我從來沒有喫過它;但這並不妨礙它成爲別人口中的美食。

據說知了猴洗淨之後,過油一炸,那叫一個酥脆!比油炸花生米油炸青豆油炸大蝦,還要酥脆,真真是人間美味!三五隻炸知了猴,能就下半斤二鍋頭!

傍晚時分,村前村後的樹林裏,總有人打着手電在徘徊,那就是在捉知了猴呢。我提議收購費5只/元。

我建議您嘗一嘗,閉上眼,就當手指捏的是一顆雞米花。放到嘴裏,咔嚓咔嚓一嚼,活活美死!或許,您此後的美食譜上就多了一項——炸知了猴。

下面,給您介紹運河奇食記中最……最……最……的美食——炒豆蟲!

這回,我給您介紹一下運河邊最……最……最……的美食——炒豆蟲 。

爲什麼用這麼多省略號呢?因爲一言難盡!

最噁心,最反胃,最咯癢人。

豆蟲,香河人稱之爲大脹蟲,專門趴在豆葉上啃食,肥得圓滾滾的,就像一軲轆香腸。

豆蟲是噴灑農藥消滅不了的,抗藥性極強。爲了滅這種蟲子,農人們只好親自下地拿蟲,就是到豆子地找豆葉被咬花的秧稞,在殘破的豆葉上準能找到一隻大脹蟲。

看到這種蟲子,人就“機靈”一下,全身的寒毛都立起來;還別說用手去捉它了。

爸媽拿豆蟲是不加思索的,一上手就捉一隻,捉上幾十只,就在地頭放火燒它;可我們從來沒有喫過它。

我拿豆蟲,是不敢用手的,而是帶着一把剪子。發現豆蟲,一剪子把它剪成兩截,斷口處便流出肥厚的蛋白質和還沒消化完的豆葉。有時,把豆葉剪斷,一隻肥肥的豆蟲便掉在地上,我便用腳去踩,它的肉皮有多堅韌,你完全想像不到,它在你鞋下滾來滾去,就是不會腸破腹爛而死。除非,你猛地一腳跺下去,它體內的汁液纔會從嘴和肛門噴射而出。

炒豆蟲是南方的美食,北方極少喫。可大運河邊豆子田汪洋汪洋的,食材極易尋找,保證比南方的豆蟲肥碩滋味醇厚。

我細想一下,豆蟲渾身是寶。堅韌的皮、肥肥的蛋白質、含着豆葉清香的體液,沒有一樣不蘊含着美味。

清炒很好,我覺得油炸也不錯。

我是不敢嘗試。

我“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各位“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要不,這樣,您喫一條炒豆蟲或炸豆蟲,我倒貼您十塊錢,怎麼樣?

運河邊的奇食記,喫炸螞蚱喫炸知了猴,您要自掏腰包;喫炸豆蟲,您不但品嚐美味,還能掙老懞的錢,何樂而不爲?

不喫一條豆蟲,掙上十塊錢,大運河,您白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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