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羣，只是表面孤獨
合羣了，纔是真的孤獨
有時候
把自己的歡喜，分享給別人
是一種自取其辱的孤獨
張岱的《湖心亭看雪》
就是一趟自以爲孤絕的前行
崇禎五年臘月
距離明朝滅亡還有十一年的時間
而這時的張岱還不知道父親即將離開人世
西湖
連下三天大雪
四周聽不見人聲和鳥聲
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天氣冷的要死
會在這時出門的
不是非得上班
就是神經病吧！
張岱就是這樣一個神經病
畢竟
富五代不需要爲錢而勞碌
即使工作也只是爲了開心
張岱在替自己寫的墓誌銘裏說：
“少爲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
好駿馬，好梨園，好古董
兼以荼淫橘虐，書蠹詩魔
勞碌半生，皆成夢幻。”
他的興趣涉獵極廣
從美女到男童
從燈火到音樂
從有生命的到沒生命的
只要有趣
來者不拒
雖然
張岱自雲“勞碌半生”而一無所獲
但怎麼看都像是“爽玩半生”纔對
如此勞碌
令人羨慕
更令人髮指的是
張岱有錢
還有閒
晚上八點
張岱決定乘舟前往湖心亭賞雪
披上貂皮大衣
加上一爐爐火
以此對抗外面刺骨的寒冷
《湖心亭看雪》這樣描寫：
“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
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
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天地間一片純白
只有一痕、一點、一芥、兩三粒
宛如不小心揮灑在宣紙上的些許墨跡
清冷、孤寂
又意蘊深遠
此情此景
足以讓“潮歌”長歌當哭
“藝謀”迎風流淚
那一夜
坐在舟中的張岱
眼睛看的是雪景
也看見雪景中的自己
總有一天
我們會發現自己成爲別人的風景
所謂的獨一無二
只不過是虛幻空洞的幻想
這一點
張岱發現了
等到踏入湖心亭的時候
就更是確定了
想不到
湖心亭裏已經有兩人鋪氈對坐
一個童子在旁燒酒
話正綿密
酒正沸騰
心也跟着溫暖
亭中二人看見張岱欣喜若狂：
“湖中焉得更有此人！”
這裏的語氣透露出驚訝
想不到竟然會有人與自己有同樣的想法
在這樣的雪夜裏出遊賞玩
張岱心中應該也是同樣的想法
只不過內心的語境不同
結尾多了句髒話：
“靠，想不到被這倆孫子搶先一步。”
擦擦擦擦擦擦擦！
靠靠靠靠靠靠靠！
課本和語文老師會告訴你：
此處是表現張岱巧遇同好的心情
想不到陌生人亦有孤亭賞雪的雅興
進而心生歡喜
並沒有
好嗎？
從張岱看見這兩個礙眼的人之後
態度就像外面的氣溫一樣冷
不僅是被拉着才肯喝酒
而且還是勉強嚥下
更別提
原本的計劃是自己在湖心亭看雪
宛若天地間一羽飄渺的孤鴻
現在莫名其妙的多了兩個人
這和自己的預期完全不符
“我以爲自己是第一
想不到只是第二。”
而且對方還是從金陵特地前來
明明是外地人
卻比自己這個本地人更懂得遊玩
早先一步找到這個祕密景點
之後離開湖心亭
張岱下船
還被船伕在背後補了一刀：
“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你以爲自己很懂玩
有人比你更懂玩
此時的張岱
真的累了
覺得自己很像縱慾過度的比目魚
被衝到岸邊的岩石上
只剩半條命
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我想
坐了一夜“過山車”的張岱
一定也深有體會：
只要願意
恣意玩耍不會累
瘋狂工作也不會累
愛，或者不愛都不累
不快樂最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