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故事優選C】愛你像愛個孩子 1 2 3 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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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紅耳兔小姐姐

1

有時我會突然忘記,我還愛着柯頌。

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我們爲究竟誰來洗碗而冷戰 ,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回,我把不洗澡的柯頌踢下牀,而其他的不過是柯頌穿着拖鞋就出門,垃圾沒有及時分類,我買的菜價貴出一倍。我們好像兩個長得細節相同的圖案,卻又彼此削尖腦袋在對方的世界裏找茬,非要分出勝負,非要吵出輸贏。

有時是小吵怡情,柯頌還會覥着臉過來哄我,有時我們會吵到眼眶泛紅,歇斯底里,吵到兩人都放出彼此最惡毒的人格,挾以時間賜予的瞭解作爲籌碼,精準咬死對方的痛點,干戈相向,支離破碎。

最後我們都累了。

柯頌看着我,眼睛裏盛滿的涼意,像冬天裏瀰漫的霧氣,經久不散。

“你還愛我嗎。”柯頌問。

“現在還有意義嗎?”我說。

我起身帶上門,城市的黑夜將我短暫吞沒,然後又立即吐出,小路旁年久失修的路燈明明滅滅,滋滋啦啦,像極了我和柯頌之間反覆無常的愛情,在做着最後困獸之鬥。

愛是什麼?

教科書上說愛是人類主動給予的或自覺期待的滿足感和幸福感。愛是人的精神所投射的正能量。是指人主動或自覺地以自己或某種方式,珍重、呵護或滿足他人無法獨立實現的某種人性需求。

林夕說愛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輪迴,是一段一段一絲一絲的是非,是迷迷糊糊天地初開時的玫瑰,是踏破紅塵望穿秋水的等待。

可如今,我更願意相信愛使人盲目這句話。

2

我和柯頌相識於公司的一場志願者活動,去山區支教。

當時選擇報名,我完全是拼着一腔熱血,和僅有的一點知識儲備,腦補出一幕發光發熱的宏圖偉業,可那天我剛從車上下來,就傻眼了,我不知道中國還有這麼閉塞偏遠的地方,窮山惡水,草木荒蕪,圍觀的小孩髒兮兮的臉龐上完全沒有想象中的天真爛漫,只有猶疑和戒備。

我拿着一盒餅乾,試圖靠近一個頭發凌亂流着鼻涕的小姑娘,她看起來比別的小孩稍許鎮定。可下一秒,小姑娘揚手打掉了我的餅乾,仇視了我一眼,轉身跑了。

我目瞪口呆地停在原地,一顆玻璃心碎成了渣。從小都在父母蜜罐里長大的我,這一點點委屈就足以讓自己掉眼淚。

柯頌就是這時候來到我身邊。

他從地上撿起餅乾盒,拂去上面的泥土,然後掏出其中一塊,自顧自喫得香甜,有三三兩兩的小孩慢慢騰挪過來,柯頌朝最近的一個小孩招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點。

柯頌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小孩灰撲撲的臉,然後拍拍腦袋,小孩咯咯笑了起來,搶過柯頌手上的餅乾,一溜煙跑遠了。

剩下的孩子因爲有了榜樣,膽子越發大了,都撲上去抱住柯頌的大腿,柯頌彎腰逐一分發,直到袋子空空。

“小孩也有自尊心,直截了當地施捨,會刺傷他們,特別是那些從小跟父母分離的留守兒童。”柯頌走到我身邊,隨意坐在一個石頭上。

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是我喜歡的款,於是我擡頭仔細端詳他,他的臉很瘦削,但不凹陷,眼睛細長,皮膚乾淨,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低調而合身。

他見我看他,沒有面露疑惑,而是咧嘴爽朗地笑了起來。

“你是第一次來吧,難怪,我已經來了好幾次,所以他們並不怕我。”柯頌像是怕我還在計較剛剛的事情,就特意跟我解釋了一下。

“這些小孩好可憐。”我脫口而出。

“不,你不能帶着悲天憫人的態度來這裏,這是一種潛意識的高高在上,你要想着,這只是一羣普通的孩子,恰巧生在了經濟不太發達的地方而已。”柯頌說這句話的時候,看着遠方的羣山,眼裏有光。

“站在上帝腳下,我們都是平等的。”柯頌又補了一句。

“簡愛?”我笑着問柯頌。

柯頌扭頭看着我,笑意如被春風吹皺的湖面,一圈一圈的水紋溫柔地撞擊着我的心。

這時,前方領隊的人開始吆喝要正式出發去學校了。我和柯頌自然而然邀約同行,一路話題不斷。

支教結束後,我和柯頌互加了聯繫方式。再後來沒多久,我和柯頌成了男女朋友。

3

我和柯頌第一次吵架,是在戀愛半年後。

當時是秋天,我很早就和幾個朋友約好去一起去爬山,而那次也是我正式把柯頌介紹給朋友認識的絕佳機會。爬山的前一天傍晚,我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以及礦泉水站在門口敲門。

柯頌開門看見我抱着一堆零食,面露驚訝。

“你買這麼多零食幹嘛?”柯頌像失憶一樣問我。

“明天一起去爬山啊。”我心裏咯噔一下,預感要出幺蛾子。

“啊,我明天要去成都出差,機票都買好了。”柯頌果然喫驚地說,後面還補上了一句更令我惱火的話。

“你呀,怎麼不早說。”

“你還怪我不早說,我已經在三個星期前就跟你打好了招呼,當時你在裏頭洗澡,我就站在衛生間門口跟你說的,你還清清楚楚地迴應了一句,好的,沒問題。”

我彷彿怕他再也記不起來似的 ,連拖帶拽,把柯頌推進衛生間,而我站在門口,保持着那天一模一樣的姿勢。

可惜事件的精準回放並不能改變柯頌要出差的事實,他抱歉地靠近我,試圖用一個擁抱來彌補自己的失誤。

我猛地推開他,咬牙切齒地說:“柯頌,你不是忘記了,你就是從不把我的話放在心裏,你就是不在意我。你在意的只是你的工作,你的老闆,你的前途,你那獨一無二的人生。”

說着說着,我給自己下了一個豪賭,賭柯頌會把我放在第一位。

“柯頌,你現在就給老闆打電話,說你身體不舒服,需要明天請假,出差推到後天。”

“開什麼玩笑,明天出差是去見一個特別重要的客戶,對方都約好了,怎麼可能說變就變。”柯頌沒有任何猶豫,就拋棄了我。

一股涼氣從腳底蔓延到我的頭頂,我看着眼前一臉不可思議的柯頌,彷彿剛剛豪賭的我,是一個滑稽的小丑,下一秒我摔門而出。

晚上,我獨自一人走在寂靜的大街,只有頭頂的月亮悲憫地看着我。我哭得撕心裂肺,卻又無處可去,只能坐在小區附近的公園長凳子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四周有匆忙的腳步聲,擡頭髮現,一臉焦急的柯頌正飛快地撲過來,一把抱住我。

我象徵性地掙扎兩下,就消停了。

“你大晚上,手機也不帶,家也不回,你是要嚇死我嗎?”柯頌疼惜地低頭幫我擦拭眼淚,剛剛還倔得心都硬起來的我,一下子軟塌塌的沒骨氣地使勁往他身上蹭。

“來,我們回家。”柯頌牽着我往回走。

“那......”我剛準備問明天的行程安排,卻又立刻閉了嘴,結果已經那麼明顯,再糾纏不放,就是不懂事了。

第二天,我懂事地自己揹着大包出門了,柯頌和我在地鐵站分別,他去趕飛機。

“乖,玩得開心。”柯頌親了一下額頭,轉身走了。我在原地,感覺有一股力量正在快速坍塌,而我浮在了半空,沒有半分着落。

“如果我沒有半分左右柯頌的力量,那麼這場戀愛的意義在哪裏呢。”

我進地鐵的一瞬間,腦子裏蹦出這句話。

4

再後來,我發現自己和柯頌之間,類似這種意見的分歧,觀點的相左,計劃的更迭,像每天呼吸的空氣一般,如影隨形,我們似乎每天都在做着選擇題,選擇在對方面前,輸或者贏。

但即使爭吵和冷戰密集到我們彼此都喘不過氣來的地步,我都從來沒有質疑過柯頌愛我這件事。

後來有一回柯頌參加部門聚餐,本來講好晚上九點回來的,可是晚上十二點,柯頌依舊毫無蹤跡,電話也無人接聽。

我再也坐不住,胡亂披上一件衣服,叫了一輛出租車就直奔他們聚餐的地點。

下了出租車,我飛快地走進酒店大廳,詢問了餐廳方向,直奔而去。初冬的夜晚,寒風凜冽,身着薄衣的我渾身打顫,酒店裏短暫的溫暖,不足以讓我快速復原。

一個拐角過去,喧囂的餐廳印入眼簾,我的目光焦急地在人羣裏跳躍,卻又一瞬間停滯住了。

我找到了柯頌,他正和一個同事喝酒,已經明顯有了些許醉意,所以喝酒的同事過來俯首帖耳地講話時,他似乎沉浸其中,泛紅的眼眶,潮紅的臉龐,肆意的笑容,如一個輕浮的浪子。

那個同事,是女的。

我沒有勇氣再往前走一步,只能哆哆嗦嗦地尋了一個位置坐下來,背對着那一屋子的喧鬧。

接近凌晨一點,飯局才結束掉,柯頌歪歪扭扭地鑽出來,嘴裏的酒氣呼嘯而出,在黑夜裏冒着白煙。

我悄悄跟在後面,在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時,接住了他,然後叫停了一輛出租車。

柯頌回頭看我,眼神渙散,不過很快又笑了,像孩子一樣轉身抱着我撒嬌:“老婆,你來了。”

我冷着臉把他丟進車裏,然後跟出租車說了地址,自己卻不進去。柯頌還沒有完全從酒裏醒過來,他只是迷茫地從車窗中探頭看着我,直到車子跟他一起消失在夜色裏。

我的眼淚洶湧而出,在清冷的大街,撥通了閨蜜的電話,泣不成聲地請求暫住一晚。那晚,直到閨蜜用厚重的棉被把我裹成一個糉子,我才稍許感覺到暖意。

“你們又發生了什麼?”閨蜜平靜地問我。

“我覺得我和柯頌完了。”我說。

“早點睡吧,你和柯頌都完結多少次了,不都還是好好的。”閨蜜嘆了一口氣,幫我關上燈。

我在黑暗中,裹着被子跟柯頌發了一條短信。

“我們分手吧。”

後來的一個星期,我躲在閨蜜那裏,除了上班,哪都不去,直到柯頌有天半夜找過來,在外面捶門,那時我已經拒掉了他一百多個電話。

“你到底要鬧哪樣?”柯頌眼眶紅紅,眼底有憤怒在翻湧。閨蜜把我推了出去,說你們之間的事情,只能面對面才能解決。

柯頌拽着我回了家,我明顯感覺到他手裏的力量,能把我捏碎。

“你是不是在那次聚餐中,看到了什麼?”柯頌一進門就問我。

我低頭以沉默應答。

”眼見不一定爲實啊,你知道的,酒場如戰場,誰都不能在那裏獨善其身的。“柯頌說。

“我對天發誓,我並沒有做出半分對不起你的事情。那天一起喝酒的女人是我的老闆,我除了配合別無選擇。那天你突然出現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感動。”柯頌又說。

其實在柯頌這一個星期的電話和微信轟炸中,我已經軟下心來相信他只是一個遊走於社會規則的普通男人,可爲什麼我依舊覺得傷心呢。

柯頌見我掉眼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餘音很顫,這次他朝我這裏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擁抱僵在半路,然後折身離開。

“我先去洗個澡,這幾天太累了。”柯頌說。

衛生間的水聲很大,但我還是聽見了柯頌在裏面斷斷續續壓抑的抽泣,像個無助的孩子。我的手揚了揚,但終究沒有問出口。

我想,其實每個大人都只是個假裝長大的小孩,他們逞強,他們霸道,他們世故,不過是努力活成大家期待的樣子,就像每個小孩都曾在童年時努力活成父母喜歡的樣子。

我忽然很想抱一抱柯頌。

5

洗完澡,柯頌提議出去喫飯,他說我不在的這一個星期,他每天都喫泡麪都喫到吐了。我朝廚房看了看,果然,垃圾桶上堆滿了泡麪盒子。

出門時,柯頌細心的換上運動鞋,然後把泡麪盒子和裏面殘渣,分裝在兩個垃圾袋,才走進電梯。

出小區右拐,是我們常去的麻辣香鍋店。柯頌點完餐,特地跟服務員說,微辣。

窗外的天完全暗了下來,深冬的空氣,像是裹着冰渣,撞擊着行色匆匆的行人。我在菜單的飲料這一欄選了可樂,柯頌發現了,說女孩子喝什麼可樂,然後不等我抗議就喊服務員過來把菜單上的可樂改成了檸檬水。

如果放在以前,我又會暗自不開心,然後在喫飯的過程中,把不滿的情緒發酵成滿腔的舊怨,在以後的日子裏尋個機會和他冷戰。

不過這次,我溫順地坐在對面,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看着面前瘦削的柯頌,心底有一股柔軟的疼痛在蔓延。

“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柯頌用那雙細長地眼睛看着我,語氣裏摻雜着絲絲乞求。

我剛想說,還不是你自己自作孽不可活,還不是你一直堅持着自己缺點永不改變,還不是你總像一個專斷的暴君控制着我的一切。可是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被另外幾個字替換。

“好的,我答應你。“

柯頌驚訝地看着我,彷彿不太相信我會這樣乾脆地答應。這時熱氣騰騰的乾鍋被端了我和柯頌中間。柯頌遞給我筷子和碗碟,忙不迭地說,快喫快喫,快餓死了。明天我想喫你做的紅燒魚,後天安排酸辣土豆絲,大後天計劃土豆燒雞。

柯頌一邊說,一邊把大塊地肉往我碗裏丟。

我想起聖經裏說過,愛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我想,或許在未來的十年,柯頌依舊會忘記我其實並不喜歡喫肉,可是這有什麼關係呢,我只要知道他並不是不愛我,只是有時不小心擺錯了姿勢,用錯了方法,而我總不能因爲他這樣或者那樣的失誤,就去全盤否定掉那些過往真實存在的愛意。

就像,柯頌一直都在包容着苛刻的我一樣。

擡頭,窗外有雪花凌亂地飄向遠方,耳邊寒風呼嘯而過,遠處的黑夜,像是寂靜的母親,溫柔地將所有的冷和冰擁在懷裏。

愛是什麼?

愛是在我們都覺得跟眼前這個人真是沒法過下去的時候,第二天早上起來卻又發現身上裹着對方蓋過來的被子;愛是我們在頭天晚上暗自較勁到底誰來燒這頓飯的時候,第二天早上卻又去菜市場買回更多的菜;愛是明知對方終將變成一個頭發掉光佝僂無力的老人,卻依舊願意陪在身邊。

愛是明知道會有傷害,卻仍然抱着對方不放。

愛是願意像孩子一樣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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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青 • 故事優選C】收錄,薦文編輯:七公子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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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主編:七公子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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