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紅耳兔小姐姐
文首插畫：原創
文中插圖：《我和大叔》
講故事，看人生。大家好，我是紅耳兔小姐姐，歡迎收看今日的故事。
1
2016年，碩士畢業典禮的那天，我收到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李森摟着一個姑娘笑得明媚燦爛。
我看得面如死灰。
從小就習慣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我，以爲自己學業結束後也會按部就班地跟李森結婚，畢竟我們已經談了八年戀愛。
別人的八年，是從校服到婚紗。
我的八年卻是等來謊言的揭穿，原來李森去美國讀研沒多久，就跟當地的一個華人姑娘談起了戀愛。
而我一直矇在鼓裏，直到有個共同的朋友去美國旅遊，偶遇了李森。
兩年高中、四年大學和兩年碩士，八年時光，我錯付他人。
分手是我提的，傷心卻一點都不少。
碩士畢業後，我去了一家醫藥公司上班，薪水不菲，畢竟我也算名校畢業。
但我的精神世界已經坍塌。
有時半夜會突然醒來，想起從前跟李森在一起的幸福時光，一瞬間淚流滿面。
有時是開着車，突然看見路邊有個人長得很像李森，我會立刻失魂落魄。
交通事故就這樣發生了，我有一天因爲失神追尾了一輛小轎車。
所幸剎車還算及時，兩車只是輕微剮蹭，但老爸已經嚇得不輕。
他打來電話說，雪兒，爸爸日子也不多了，很想在離開之前能看到你結婚，這樣我才能放心。
我捂着嘴使勁憋住哭聲。
最後我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好。
2
我爸三年前就患了肺癌，算是早期，當時就立刻安排了手術和化療，病情得到暫時控制。
醫生說如果五年不復發，就可以宣判臨牀治癒。
可惜三年後，也就是我剛工作半年，他癌症就復發了。
拿到複診結果的那天，醫生說，盡人事聽天命吧，好的話，也就一年半載的時間。
我當即眼淚刷地往下掉，爸爸倒是很平靜。
他說，下午趙叔叔約我喫飯，你也一起去吧。
飯桌上，趙叔叔說，楊雪，我跟你爸摯交幾十年，以後無論有什麼事情，都可以來找我。
我爸說，雪兒她媽走得早，這些年我拼命掙錢，在上海買了一套房子，還有一些現金，加上她自己工作也不錯，以後的生活我是不擔心。我唯一牽掛的是她的婚事，如果在有生之年能看見她結婚，我也能安心……
你別亂說話，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不要說那些喪氣話，雪兒的事情，我會放在心上。
趙叔叔打斷我爸的話，嘴裏滿是責怪，眼眶卻泛紅。
我在一旁假裝看窗外風景，嘴脣咬得死死的。
我好害怕一個不小心會真的哭出來，然後徹底崩潰。
原來有時候能夠暢快淋漓地痛哭，也是一種福氣。
3
那次喫完飯後不久，趙叔叔就跟我爸介紹了一個人，叫唐欽，比我大五歲，今年剛滿三十歲，在一所大學教書。
我第一次跟他見面，是在一家中餐廳。
他穿着得體，談吐儒雅，跟我聊起了一些他過往的經歷。
他是江蘇人，從十八歲來上海讀大學後，就一路唸到復旦博士，目前在上海的一所高校當老師。
趙叔叔的公司跟他的高校科研項目有合作，兩人因此結識。
聊天的內容很平常，氣氛也很平淡。
我想，唐欽應該跟我是一路人，情緒內斂，性格沉靜。這樣的兩個人，適合在一起嗎？
我正有些分心地想着，這時一個端着茶水的服務生被一個走路很急的客人撞了一下，茶水潑到唐欽的肩膀上。
茶水應該有點燙，我看見唐欽的表情有些痛苦。
餐廳經理看見了立刻衝過來一邊道歉，一邊對服務生髮火。
唐欽趕緊說，小事小事，他也不是故意的，不要責怪他了。
我也擔心地站起來，拿起餐巾紙幫他擦溼漉漉的肩膀。
說實話，我起身的那一刻只是自然的條件反射，但唐欽突然停頓了一下，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繼續扭頭跟餐廳經理說話，臉頰有些泛紅。
這些小細節都落在我的眼裏。
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突然微顫了一下，像是午後的窗簾被微風吹起了一個角，又像是平靜的湖面突然跳進了一隻浮蟲。
我曾經跟李森相愛過八年，不是對感情一無所知的人，但這種微妙的感覺還是第一次。
或許，有些人，天生適合炙熱的感情，比如李森，他追我時，可以不惜跟他父母對立，可以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給我綿長的吻。
當然，他背叛我時，也是毫不留情，決絕而去。
而唐欽，他的愛，如同石縫裏冒出的溫泉水，汩汩細流，觸動心絃。
4
所以當爸爸問我對唐欽的印象如何時，我給予了肯定的答覆。
訂婚不久後就被提上日程。
訂婚宴是在一家酒店舉行，唐欽一大早開車過來接我們。
爸爸那時候已經坐上了輪椅。出門時，唐欽很自然地蹲下來爲他繫鞋帶，上車時把我爸爸抱進去。
從車裏出來，我們坐電梯去二樓。二樓就是我們的宴會廳。
我在電梯裏因爲緊張而心跳加快 ，手心開始冒汗。
唐欽穿着西裝，表情略嚴肅，本來兩隻手都是推着爸爸的輪椅，卻在電梯門開啓的時候，騰出一隻手輕輕握住我的手。
掌心的溫度像是三月的暖陽，沿着手臂的神經傳導到我的大腦，差點衝開了我的淚腺開關。
門外站着趙叔叔，唐欽的父母，還有一衆過來慶祝的親朋好友。
大家都微笑地看着我們。
還記得一年前剛跟李森分手的時候，我以爲自己從此會孤獨終老，以爲快樂會從我的生命裏銷聲匿跡，但現在我又重獲了希望。
雖然這場訂婚有些倉促，雖然我對唐欽的瞭解還不甚深，雖然這場訂婚僅僅是爲了讓我爸對我放心，但結果還不賴。
訂婚宴上，唐欽一直穩穩地抓着我的手，身旁的爸爸那天話也變得很多，笑容堆滿了臉龐。
如若不是爸爸身後的輪椅還突兀地停在身後，我一定會有歲月靜好的錯覺。
5
訂婚一年後，也就是2018年，我爸走了，那時我們結婚才三個月。
他走得很安詳，昏睡前一直拉着我的手，反覆叮囑我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跟唐欽過日子。
在他徹底昏迷的三天後，監控設備發出尖叫，屏幕上的心電圖不再跳動，醫生護士匆忙地進進出出。
我看着這一切幾乎快要暈厥，是唐欽一直攬着我的肩膀，我纔沒有倒下。
往後的記憶都是灰色的，我跟公司請了一個月的假，窩在家裏不出門。
有時前一秒還是好生生的，後一秒突然看見爸爸生前買給我的衣服，我就嚎啕大哭。
唐欽輕輕抱住我，拍着我的後背，像是在安慰一個小孩子。
他的胸膛很暖，像極了爸爸，我忍不住窩在裏面，像候鳥找到了歸途。
後來，我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唐欽起身做飯。
廚房裏抽油煙機的轟鳴聲，鍋鏟和鐵鍋的碰撞聲，還有菜倒進熱油裏的滋啦聲，奏響了一曲交響樂。
我卻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李森，他也曾在我生病的時候，下廚做飯給我喫，然後一勺一勺地喂進我嘴裏，還說會愛我到永遠。
那一刻，我真的以爲他會是我天荒地老的人生伴侶。
可是現實背叛了誓言，如今他有了新歡，我有了愛人，過去的相愛像是笑話一場。
那爲什麼人們還要結婚？結婚到底是爲了愛情，還是爲了相互取暖？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唐欽端着菜出來了。
他問我在想什麼？
我脫口而出，你爲什麼跟我結婚？
唐欽愣了一下，估計沒想到我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個沒頭沒尾的問題。
但他還是整理了一下思緒，認真地看着我說，因爲我愛你。
6
唐欽的這句我愛你，對我衝擊很大。
後面的幾天，當我面對他時，竟有些微微的悸動。
唐欽很優秀，這個毋庸置疑。
被一個優秀且深情的男人愛着，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人生突然抽中了上上籤。
當然我自己也不差，只是我深知他遠比我厲害。
他會有條不紊地安排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很主動看書涉獵各種知識，會對各種社會問題有自己獨特見解。但他又是一個非常低調內斂的人，在人多的場合話很少，但一到課堂，他又會侃侃而談，恨不能傾囊相授。
他對我並不經常說情意綿綿的話，但僅有的幾次開口，都會觸動到我。
一直以來我自認爲自己也算是一個理智而沉靜的人，但因爲過於理智沉靜，所以略略有些自閉且自以爲是，要不然也不會任着李森一腳踏兩船而不自知，更不會在分手後明明已經痛入骨髓卻非要表現得一如往常。
而唐欽帶給我的，是一種難得的安定和篤定，所以我在他面前不用再僞裝和強撐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做回小孩的模樣。
小孩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7
一個月的休假結束後，我馬上又投入到工作中。
工作很忙，要經常加班，要天南地北地出差。
有一次，我去北京拜訪一個客戶，卻意外收到了李森的電話。
當初分手，我爲了表現自己的成熟和不在意，並沒有拉黑他，他應該是看到了我的朋友圈。
說實話，時隔兩年，突然再次聽到他的聲音，我還是有些激動的。
但我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並不適合跟他單獨見面。
我拒絕了他。
他說自己是臨時回國辦事，碰巧我也在這裏，他只想以老朋友的身份來見我。
我在電話這頭，突然想起了那個曾經讓我輾轉難眠的問題。
李森，他爲什麼突然就不愛我了。
8
是的，我不懂愛爲什麼會消失？
是不是世間所有的愛情到最後都會煙消雲散，愛侶變成怨侶，日子在一地雞毛中越來越難捱？
如果真相如此殘酷，那麼現在唐欽對我的愛，又能維持多久？
帶着這個疑問，我答應了李森的邀約。
北京的大街，人來人往，我和李森面對面坐在咖啡館。
他跟從前一樣，看人的眼睛，總是自帶着一股深情。
從前我只會深陷其中，但如今我已清醒地知道那是一道陷阱。
我問他，是不是已經跟新女友結婚了？
李森說，還沒有，但我想分手了。她跟你是完全相反的性格，太強勢了，總是想掌控我的一切，想霸佔我所有的時間。從前我總認爲是你太安靜了所以澆滅了我的熱情，可是現在的這個又太鬧騰了，讓我無所適從，我好懷念你的沉靜和溫和。
那麼，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我打斷李森問道。
他迷茫地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聽到這裏，我突然覺得有點想笑。
可能是因爲曾經我的世界太小，目之所及只有李森，所以我只認爲他是獨一無二的，但現在我有了唐欽，他帶我走進了不一樣的世界，知道了是非對錯。
難怪人們會說，想要忘記舊愛，就必須覓得新歡。
其實不是因爲新歡帶來了新的愛情，而是新歡的到來，推翻了原來陳舊的世界，讓你有機會見識到更廣闊的新世界。
唐欽就是我的新世界。
9
突然間，我滿腦子就是唐欽了，以至於後來跟李森的聊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喝完咖啡後，李森還想約我晚上喫飯，但我直接婉拒了。
那天是週五，工作已經結束，本來我是想第二天在酒店睡個懶覺再坐高鐵回去。
但傍晚我回到酒店後就立馬辦了退房，然後搭了最近的飛機回去了。
到家時，時針剛指向早晨六點。
唐欽見到我，有些驚喜，但內斂的性格讓他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歡喜雀躍，只是說他本來計劃下週帶我出去玩，現在我突然回來了，那就把計劃提前吧。
我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但我沒想到唐欽開車帶我去的地方不是什麼旅遊景點，而是我媽媽的家鄉紹興。
我媽媽去世得早，但外公外婆還健在，他們一直惦記着我。我和唐欽的婚禮，他們也來參加了。
這次我和唐欽突然的出現，他們又驚又喜，特別是外婆，都有些歡喜得不知道該做什麼。
等外公外婆在廚房做飯的時候，我悄悄去了母親曾經生活的房間。
房間裏的陳設雖然有些老舊，但一塵不染，牆角的老木箱裏，有不少母親少女時代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母親正抱着襁褓中的我，笑靨如花。
母親離世的時候，我只有六歲，她雖然只陪伴了我六年，但我知道，她對我的愛，是生生世世的。
想到這裏，我抽泣起來。
唐欽默默地走過來，輕輕攬住我。
乖，別哭。他說。
短短三個字，像是一股暖流注入心田。
我忍不住趴在他胸口，暢快淋漓地哭了一場。
10
喫飯的時候，外公一直給外婆夾菜。
我笑說，外公，你這一輩子對外婆是真的好。
外公說，我相信唐欽也會一輩子只對你一個人好。
我詫異地擡頭。我不明白外公爲什麼會這麼說。
外公笑着說，根據我的暗暗觀察，唐欽他應該是個活得非常清楚明白的男人。一個清楚明白的男人，會知道自己到底需要的是什麼，那麼他對伴侶的選擇也會謹慎而篤定。
我擡頭看了看唐欽，他笑着看着我，穩重而寵溺。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嘴角卻偷偷上揚。
從外公外婆家出來，我和唐欽慢慢在大街上走着。
我忍不住問唐欽，你當初爲什麼會選擇我？
唐欽說，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自然地站起來爲我擦衣服，我就知道你一直是我想找的女孩，沉靜而善良。人這一輩子，能活得清楚明白並不容易，就像外公說的，因爲清楚，所以堅定。
是啊，這也是爲什麼這世間，有些愛情會轉瞬即逝，有些愛情卻會天長地久，並不是愛情這個事物本身容易消散，而是陷入愛情中的人，容易三心二意。
而找到那個一心一意且心思清明的人，纔是打開幸福大門的密鑰。
11
2021年，我們迎來了自己的寶寶。
我抱着寶寶，唐欽給我拍了一張照片。
我猛然想起了母親的那張老照片。時光荏苒，三十年物是人非，曾經的那個襁褓嬰兒如今也長成了大人，生下了另一個小孩。
站在鏡頭後面拍照的人，從前是我爸爸，現在是唐欽。
記得小時候我拿着媽媽的照片問爸爸，你還想念媽媽嗎？
爸爸並不會回答我，但他會專注地看着這張照片很久很久。
後來我爸終生沒有再婚。
原來愛情真的可以天長地久，很多年前爸爸就給了我答案，只是我自己一直忽略了。
然後他把這個答案交給了唐欽。
我想，如果愛可以傳承，我願它流傳永生永世，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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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耳兔小姐姐，一個專寫故事的老少女，知乎十萬贊情感答主。作品散見於《青年文摘》、《女報》、《意林》和《哲思》等， 更多故事可關注“紅耳兔小姐姐”公衆號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