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紅耳兔小姐姐
講故事,看人生。大家好,我是紅耳兔小姐姐,歡迎收看今日的故事。
1
我和陸懷瑾談過一場偷偷摸摸的戀愛。
那是2010年,我們高二,在一次座位調動中,成了同桌。
從前我對他的印象就是高、帥和沒脾氣。
他家和我家是同一個方向,所以放學時經常碰上。
那時我是騎自行車上學,陸懷瑾是走路,不過他不是一個人,而是跟一個女孩,別班的,我不認識。
那姑娘瘦瘦的,小小的,長髮披肩,頭上戴着一個白色髮箍,額頭彆着小發卡,很可愛。
陸懷瑾站在她旁邊,像是大人領着小孩。
不過這個小孩的脾氣可不小,經常走着走着就開始發脾氣,氣呼呼地不理他。
陸懷瑾就老覥着臉湊過去,彎腰道歉。
他說了什麼我其實聽不真切,因爲我通常都是一腳踏板踩下去,在他們身邊呼嘯而過,任憑風吹亂了頭髮。
大約十幾歲的女孩,都喜歡忠犬系男友,以爲天底下最甜的愛情是男孩無條件的包容和妥協,而自己只要當個高傲的公主就可以。
所以我記住了陸懷瑾,不是因爲他高帥,而是他的溫柔。
2
不過高二的時候,那個女生突然轉學了,聽說是跟着家人去了國外。
後來放學時,我再看見陸懷瑾,他都是低頭揹着一個大書包,一個人默默地走在馬路邊。
再後來,他成了我同桌。
成爲同桌的第一天,我就氣勢洶洶地劃了一條三八線。
其實那時候已經流行單人桌,並不存在所謂的“三八線”,但陸懷瑾長手長腳,一不小心胳膊肘就越界了。
我粗魯地將他的胳膊推了回去,並霸道地說:“你這邊,我這邊,誰越界誰小狗。”
“嗯,好。”陸懷瑾點點頭。
陸懷瑾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軟軟的,低低的,連帶額頭毛茸茸的碎髮都是隨風飄蕩的。
這一蕩莫名蕩進了我的心裏。
我想起平時他孤單地走在路上的身影,有點可憐,就決定對他好一點。
3
我把自己的壞脾氣藏得乾乾淨淨,儘量溫柔一點,可愛一點。
我沒有披肩長髮,只能學着在額頭別一隻小發卡。
陸懷瑾看到了主動說,你頭上的髮卡真可愛。
我爲此開心了一整天。
後來我的額頭就一直彆着各式各樣的髮卡。
有一次上體育課,我因爲身體不舒服就沒去,教室裏空蕩蕩的只有我一個人。
刷題刷了好久,我有點口渴,起身去水房打水,卻不小心碰掉了陸懷瑾的文具盒。
文具盒“啪”地一聲摔在地上,盒蓋翻開,一隻白色的髮卡掉在地上。
那是我上個月就消失不見的髮卡,我以爲再也找不回來了。
我盯着髮卡,思緒翻湧。
這是不是陸懷瑾暗戀我的佐證?
這時下課鈴聲響起,走廊外邊漸漸湧出來很多人。
我趕緊把髮卡放回原處,筆盒合上,一切就位,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過了一會兒,陸懷瑾滿頭大汗地鑽進教室,走到位置上拿出水杯,仰頭“咕嚕咕嚕”地喝起來。
如果放在以前,這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動作,但此刻落在我的眼裏,莫名有了瀟灑恣意的感覺。
心,就這麼動了。
4
大約很多女孩的初戀,都是來得猝不及防。
我也這麼猝不及防地喜歡上陸懷瑾。
喜歡上一個人後,他所有的話語和動作,都有了不同尋常的意義。
他的胳膊不小心越界了,放以前我只會不耐煩地推回去,但現在我會喜滋滋地猜想,他是不是也在故意靠近我?
學校每天傍晚的點播臺,以前我只喜歡聽青春陽光的校園民謠,但現在我更期待纏綿悱惻的情歌。
我覺得歌曲裏每一句歌詞都是代替我向陸懷瑾訴衷腸。
還有陸懷瑾的筆盒,我總在他不在的時候,悄悄翻開。
那個白色髮卡一直都在,靜靜地躺在最底層,像是一顆被保護得很好的絕世珍寶。
我每次都是心滿意足地合上。
大概愛情最美的時候,就是這種祕而不宣的狀態。
我能感受到你喜歡我,我也偷偷喜歡你。
每天都在期待和悸動中度過,就連從前令人惱火的下雨天也有了浪漫的感覺。
5
我就是在一個下雨天偷偷跟陸懷瑾好上的。
那是高三的一節晚自習結束後,我和陸懷瑾因爲都考進了班級前十名而被班主任留下來談話。
談話的內容主要是激勵我們繼續努力,爭取考入重點大學。
最後老師還說,因爲我們當同桌後,成績都同時提高,所以以後會繼續安排我們坐一起。
我聽了暗自竊喜,偷偷扭頭看陸懷瑾,他的臉藏在燈光的背面,有些模糊。
從老師辦公室出來,我們默契地一起收拾書包回家。
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我沒有帶傘,陸懷瑾主動撐傘走在我的左手邊。
一輛汽車飛馳而過,陸懷瑾猛地轉身把我擋在身前。
我們的物理距離接近於零。
陸懷瑾突然說,今天太晚了又下雨,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傘外的雨水在昏黃的燈光下,飄飄灑灑,稀稀落落,四周靜謐無聲,只有傘下的影子在不停地拉長和縮短。
前面就是我家了,我不想再往前邁一步。嘴巴快了腦子一拍,我幾乎脫口而出,陸懷瑾,我喜歡你。
陸懷瑾過了許久才慢悠悠地說,哦,
那我做你女朋友吧。我又說。
陸懷瑾沒有接話。我鼓起勇氣擡頭看着他。他的臉隱匿在暗處有些不真切。
終於,他又緩緩開口了,說,好。
語氣很軟,語音拖得很長,我卻聽如驚雷,驚動四野。
6
但我們真正把戀愛搬上臺面是在高中畢業後。
那時我們都考上了大學,本來志願想填在一處,卻陰差陽錯錄取去了不同的城市,一南一北。
每到小長假,陸懷瑾都會鑽着空子來看我。
綠皮火車,高速動車,長途大巴,幾百公里的路途,我不知道陸懷瑾是如何度過,但清楚自己每次在等待的時間裏,是如何難捱。
千山萬水的跨越,路費不菲。
陸懷瑾從大一開始就兼職賺錢,做過家教,發過傳單,穿過玩偶服,換來一張張車票,還有一份份節日禮物。
我們手牽手壓過長長的馬路,頭碰頭坐在塑料凳子上喫過路邊攤。
夜晚月上柳梢頭,我會緊緊地依偎在他的胸前。
陸懷瑾用下巴輕輕抵着我的額頭,剛冒頭的鬍子蹭得我很癢很想笑。
學校的大門即將關閉,我一步三回頭。
陸懷瑾雙手插兜,溫柔而沉靜地看着我,漸漸倒入黑暗裏。
我站在門的另一邊,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陸懷瑾,我愛你。
聲音驚動了柳樹上棲息的小鳥,它驚恐地鑽入另一頭的黑暗中。
陸懷瑾從黑暗裏鑽出來,朝我大聲說,我也是。
雖然他說的不是我愛你,但我仍然笑得很大聲很滿足,笑得月亮躲入了雲層。
我想,如果我現在已年滿二十歲,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跟他去領證。
7
但後來我年滿二十四歲了,仍未嫁給他。
畢竟幻想歸幻想,現實歸現實。
我們本科畢業後又繼續讀了研究生,等研究生畢業,我們又馬不停蹄地去上海找工作。
等一切塵埃落定時,我們都已經跨入了二十五歲的門檻。
我們租了一套上海中環的老破小。我花了整整兩天打掃和佈置。
陸懷瑾的工作需要經常加班和出差,所以家裏的活兒都需要我來幹。
我每天勤勤勉勉地像一隻不知疲倦的小蜜蜂,腦子裏不斷幻想着無數我們之間婚後的場景,妄圖在每個甜蜜的生活細節裏捕捉到這種可能性,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手機裏發現一份購物清單。
不是刮鬍刀,也不是皮夾,更不是柴米油鹽的生活用品,而是口紅。
女人的直覺讓我覺得事情不簡單,我在陸懷瑾洗澡的時候,翻看了他的手機。
一切昭然若揭,陸懷瑾出軌了。
對象不是什麼妖豔妹子,而是從前那個頭上戴髮箍別髮卡的初戀。
她大學畢業後就回國了,然後跟陸懷瑾聯繫上了。在陸懷瑾研二實習的時候,他們約着見了面。
至於見面後做了什麼,我幾乎不敢想。
我發瘋一般把手機砸向了衛生間的玻璃門。
陸懷瑾頂着溼漉漉的頭髮疑惑地鑽出來,看見了四分五裂的手機,瞬間明白了什麼。
他看着我,慢慢地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8
這三個字讓我很絕望。
因爲他的語氣很堅定,像是攤牌後的破釜沉舟。
從前他說話做事都是軟軟的,連帶對我的愛,也總是差點火候的意思。
但我總認爲畢竟從前有着筆盒藏髮卡的情意在,他還是愛我的,只是愛得沒有那麼明顯,那麼張揚。
所以我不在意,也不吵鬧。我自認爲自己愛得天衣無縫,就可以抵禦一切外在的侵襲。
“七年誒,我們在一起七年了,當初是她離開在先,我們纔在一起的,何況你還一直珍藏着一枚白色髮卡,這難道不是你愛我的佐證嗎?”
”那白色髮卡,你怎麼知道?那是她的,“
我有些暈厥。
”可是你說過愛我的呀。“
我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出了這句話,雖然他從未正面說過。
但沒有正面說過,就代表不存在嗎?那些纏綿悱惻的親吻和情話,難道不是相愛的證明嗎?
我幾乎想一巴掌扇過去,但看着低頭紅臉的陸懷瑾,瞬間什麼力氣都沒有了。
他對我從來都是軟軟的,但此刻他的軟像是一把無形的匕首,刺得我滿身傷痕,卻連喊疼的資格都沒有。
我很痛苦。
9
但最讓我痛苦的不是陸懷瑾突然的背叛,而是他沒有愛過我這個事實。
“那爲什麼還要跟我談七年的戀愛?”
我紅着眼,面目猙獰地責問,像一頭受傷的母獅子,隨時撲上去跟對方同歸於盡。
陸懷瑾低着頭說:“一切都是我的錯,這些年是我辜負了你,但你不要怪她,是我主動找的她。”
你看,我愛了七年的男人,最後不是站在我這邊,而是保護了別人。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那我跟你的七年,到底算什麼?”
我終於爆發了,衝上去像潑婦一般扯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下去。
此刻我對他的恨,彷彿只有動用實體上的碰觸,才能發泄出來。
陸懷瑾瞬間疼得齜牙咧嘴,但還是一動不動,最後他說,對不起,這七年我盡力了。
這句話像是一個抽氣泵,一下子抽乾了我所有的血液和精神氣。
我癱在地上,無力地說,你滾吧。
陸懷瑾頭也不回地滾了。
從前我總以爲在這段關係裏,硬氣的是我,軟弱的是陸懷瑾。可現在我才發現,一直以來軟骨頭沒自尊的是我。
因爲愛得多的人,永遠都是輸方。
10
後來我離開了上海,回到了家鄉的省會城市,斷絕了跟陸懷瑾所有的聯繫。
那是2019年,我已經過了二十五歲,距離發誓嫁給陸懷瑾的年齡,已經過去了五年。
再往後日子跟踩了風火輪一般,呼嘯而過,我的每一天跟昨天都沒有任何區別。
我成了一名老師,每天只用黑色頭繩束起頭髮,穿着端莊的衣服,行走在教學樓裏。
如果逛街路過小飾品店,再看見那些可可愛愛的髮卡,我都是掩面而過。
我討厭一切讓我看起來軟弱可欺的東西,發誓要變得堅不可摧。
但唐嘉總是來找我。
他是家裏人介紹的相親對象。本來我只是敷衍地跟他見一面,但他卻對我上了心。
其實他的條件還是不錯的,名校畢業,央企工作,性格沉穩。
但愛情之水已經在我心中乾涸。
我憎恨世間所有的愛和溫柔。
11
2021年,有一個高中同學結婚。
我和陸懷瑾狹路相逢。他如今有些發福油膩,不似從前清瘦乾淨的樣子。
雖然我刻意地沒有跟他同桌,但是消息還是不可避免地傳過來,聽說他下半年也準備結婚了。
結婚對象是當年的初戀。
有不明真相的人在我耳邊嘖嘖稱讚說,陸懷瑾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專一啊。
有略知我們過往的人拉來陸懷瑾跟我乾杯,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陸懷瑾舉着酒杯等着我。
我站起來,冷冷地說:“不,我纔不要原諒你。”
四周一下子安靜了,陸懷瑾尷尬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從前那個讓我心疼得無以復加的男人,此刻就算是像小丑一樣站在衆人面前,也跟我沒關係。
我沒有辦法原諒。
這世間不是所有“對不起”的後面,都會跟着“沒關係”。
從前我離開上海的前一夜,哭到枕頭溼透;從前我只要看到路上有長得像他的人,就會蹲在地上起不來;從前我徹夜失眠抑鬱難當,總有一股氣堵在胸口憋得我無法呼吸。
從前那麼多的日日夜夜,我瀕死又活過來,都是我一個人。
我痛恨死了那些沒頭腦的妥協和沒必要的溫柔,我就算是奔向了新生活,也不會原諒那些傷害我的人。
我拿什麼去原諒。
12
從酒店裏出來,我的眼淚奔湧而出,胸口的那股氣突然就暢通了。
外面的陽光很暖風很柔,河邊的柳條輕輕盪漾。
樹下站着一個人,是唐嘉。
他穿着風衣站在樹下,朝我招手。
我忽然就沉靜了下來,擡頭看看天,有雁在高飛,低頭看看河,有水在流淌。
周遭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前行,只有我還停在原地。
我想,是時候原諒自己了。
紅耳兔小姐姐,一個專寫愛情故事的老少女,知乎十萬贊情感答主。作品散見於《青年文摘》、《意林》、《哲思》和《女報》,喜歡的話,歡迎來找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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