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霞光少女

本文章參加簡書官方有獎徵文「腦洞寫作大會第二期|創意續寫計劃」。選擇開頭: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那個陰寒、恐怖、慘絕人寰的冬夜,其實已經過去了。

今天是個雪後初晴的日子。早晨的陽光斜斜地照進大大的落地窗,染亮靛藍色的窗簾,照在奶油色的地毯上。方婉玲坐在客廳的沙發裏,雙手緊緊捧着一個細磁茶杯,似乎正努力從杯中的熱茶裏汲取更多的熱氣,也還是覺得冷,又不自覺地拉緊了身上裹着一張大羊毛毯。

她很想控制住周身止不住的微微戰慄。壁爐裏的火苗熊熊燃燒,室內溫度並不低,她只是覺得冷。

視線所及,分明是一派寧靜祥和的太平世界,朗朗乾坤。她很清楚,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冬夜,早已時過境遷,那一幕永不會再重演。但身體的記憶遠比大腦的記憶來得更頑固,更強勢。那種從心底裏一直到指尖腳趾,將周身血液都凍結的寒冷,伴隨着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恐懼,每到這一天就會準確的從記憶裏跳出來圍攻她的身體,企圖吞噬她——尤其,在她獨自一人的時候。

很久很久以前。沒有預警,天空突然變成一片腥紅血色,她的家鄉C市遭遇百年罕見的大地震。大地變成一頭瘋狂的巨獸,兇狠地吞噬着原先孕育在它胸膛中的萬物……她已經不記得那一瞬間自己在做什麼、想什麼,只聽見滿世界都是驚恐無助的尖叫。眼前閃過一道強烈的藍光,然後她就陷入徹底的、真正的黑暗之中。

四萬多人葬身在那場大災難中,包括她的父母家人。倖存的她,從此成了一個孤兒。

那一天,是她的十八歲生日。而今天,她整整五十八歲了。


"砰"地一聲,客廳另一頭與車庫相通的小側門被推開,穿着深色西服的柏森手捧一大束康乃馨走了進去,身後跟着長髮垂肩,披着大紅呢子外套的柏琳。

“生日快樂,媽媽!”兄妹倆走近前來,給婉玲一個大大的擁抱。

婉玲接過花,看着這一雙兒女,思緒還停留在記憶裏,神情恍惚。

當年救援人員把不省人事的她送往B市急救,從此她就留在了B市,在那兒完成了未竟的學業,認識了林仲文,結了婚,又移居到美國,先後有了柏森和柏琳……四十年彈指一揮間,仲文亡故,這兩兄妹也都各自柏森成了律師,連柏琳都快大學畢業了。有時覺得那種驚怖,那種傷痛非常遙遠,搞不清楚究竟有沒有真的發生過; 有時又彷彿親朋好友的音容笑貌都還在身後,一回頭就可以看見。

“媽媽!不想那些,不傷心了,”柏琳深知母親又被心裏難以癒合的創痛困擾,直接走過來體貼地緊緊擁住她的肩膀,”來,看我和哥哥給您弄了個什麼生日禮物!”

老成持重得多的兒子柏森在一旁微笑,遞過來一個碩大的禮盒,粉紅康乃馨圖案的包裝紙結着鮮紅大緞帶,熠熠生光。婉玲接過來,只覺得並不太沉。兩兄妹幫着她三下五除二拆開來,原來卻是一幅畫。

“這是打哪兒'弄'來的?”她振作起來,微笑,學着女兒的口吻問道。

“我們商量了好久,不知道今年要給您買一件什麼樣的禮物纔好。正好在城裏撞見一個華人畫家的畫展,琳琳一進門就看中了這一幅!”柏森說。“本來是非賣品呢!琳琳硬是找到畫家本人,磨得人家最後免費送給她!”

柏琳一邊從壁櫥裏拿出花瓶,剪枝插上那束康乃馨,一邊回過頭咯咯笑:”那畫家也真怪,起初死活都不肯賣! 一聽說我們是買來送給媽媽作生日禮物的,就問媽媽的生日是哪一天。我說是十二月九日。他聽了居然說,畫雖不賣,送是可以的!哈哈,我的人格魅力爆棚吧!”

如此說來,這幅畫果然是"弄"來的,婉玲也笑了,定睛審視這幅題爲”霞光少女”的油畫。畫面上,是一個少女的背影,正在向着朝霞奔跑。

婉玲一愣。從運筆和着色技法上來看,不像是成名畫家的作品,倒更像一幅年輕學生的習作。而畫面上那個少女的背影十分眼熟,眼熟到讓她的心突然瘋狂地跳起來,猛地放開了畫框,轉身衝到客廳的小櫃子裏翻出了自己的舊影集,沒幾下就找到了那張照片。

剛上大學那年,她們系裏的籃球隊在全省高校籃球聯賽中拿了冠軍,消息傳來的那一天,大家一起跑到海邊慶祝,留下了好幾張照片。每一張上都有很多人,每一個年輕的身影都興奮得彷彿隨時可以飛起來。其中一張裏的她,只有一個背影,正在向前奔跑,那身量那姿態,甚至於那天她身上穿的那件小碎花裙子,都與眼前的畫中人幾乎一模一樣。

婉玲的心跳得讓自己幾乎窒息。這些照片裏,的確有一個人渾身是藝術細胞,從小跟名師學習油畫——然而,他不是葬身在地震中了嗎?!婉玲重新撲到畫面上,找到畫的落款,那上面卻沒有畫家簽名,只有一個日期:丁未十二月九日。

孩子們連中國話都說不清楚,怎麼會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新作,這是一幅舊畫,作於一九七六年,她十八歲生日的當天!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滿頭花白的頭髮每一根都在刺痛着她的思維,她的記憶,她的身體。她緊緊抓住女兒的手,厲聲問:“那畫家叫什麼名字?!”

“畫家叫若非啊,”柏琳被她的模樣嚇住了,也不敢從她的掌握中抽回手,只用另外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媽媽!媽媽!你怎麼了?有什麼事情不對嗎?……”

母親每年過生日,雖然總免不了被當年的記憶反覆驚擾,但也不至於到這種程度的。柏森見狀也很意外,趕忙跨上前一大步,一把摟住了母親和妹妹:“不怕不怕,媽媽!是什麼都不要緊,你告訴我們,都不要緊……”

柏森的話音未落,門鈴急促地響了起來。柏森緊緊又緊緊摟了母女二人一下,示意她們儘量鎮定一點兒,自己回身去開門。

隨即,柏森無法鎮定,大出所料輕呼便在大門口低沉地想起: “若非先生?!”

來人並沒有答腔。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直勾勾地瞪着一雙眼睛,用一種幾乎是見鬼的,被驚嚇到完全失去所有知覺的神情,眼看着方婉玲由柏琳的攙扶着,從客廳裏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

若不是靠着女兒手臂上傳達過來的力量,婉玲已經根本站立不住。她夢遊一般,緊咬着下脣,眼淚已經瘋狂地滑落,來人的那張臉在眼淚之外似幻還真——在她心靈最深處珍藏了這麼多年的這張臉,不論歲月在上面留下了多少痕跡,都不能妨礙她一眼就將他認出來。

“任遠!真的是你!你居然還活着!”隨着這一聲喊,婉玲再也堅持不住,身子一軟,直落落從柏琳手臂上滑落下去。

柏森和任遠,兩個大男人及時伸出雙手,接住了她的身體。


婉玲在沙發上甦醒過來的時候,任遠緊緊握着她的雙手,告訴她,當年地震發生時,他正走在去她家的路上,被一根倒塌的柱子砸得失去了知覺,並沒有死。

婉玲一身不吭,只是回身顫抖着不斷抽噎。柏森只得給她熱了一杯牛奶,又放了一顆安眠藥,強迫她安靜下來,睡了過去。

任遠給自己點燃了一根菸,和柏森、柏琳在餐廳裏坐下來,告訴他們,他是一路尾隨他們兄妹過來的。當柏琳在畫展現場冒冒失失地闖到他面前,執意要買那幅畫的那一刻,他已經喫驚得幾乎要失聲叫出婉玲的名字來了:“如果你換上一套四十年前的學生裝,如果你把臉上的薄妝統統洗掉,活脫脫就是一個年輕時代的方婉玲呀!”

而且,她說她母親是十二月九日的生日!世界上絕不會有這麼巧的巧合,任遠當場就猜到她就是方婉玲的女兒!肯定不會錯的,她一定是!

“太不可思議了,”柏琳夢囈一般地呢喃“我和哥哥走進去看畫展,完全是偶然的啊!”而所有偶然毫無邏輯的疊加,讓死別了四十年的這兩個人繞過了半個地球,活生生地出現在了對方面前。

地震中坍塌下來的那根大柱子沒把他砸死,也結結實實讓他在醫院裏躺了半個多月。能重新下地活動之後,他迫不及待地趕回了C市,看到的是震後狼籍的廢墟,整個城市依然一片混亂。

全市四十萬人,在地震中當場死亡的就有四萬多。當時被搶救出來的重傷者分散在附近四個大城市中的各家醫院裏緊急救治,生死未卜,還有成千上萬的人失蹤。沿街臨時搭就的防震棚裏,劫後餘生的人們扶老攜幼、戰戰兢兢地提防着隨時有可能襲來的餘震,還要拖着傷殘的身體四處找尋親友的下落。到處是眼淚,到處是哀哀欲絕的面孔,昔日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C市,變成了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人間地獄。

任遠立即毫不遲疑地投入了重建家園的義務團隊,趁便打聽親友們的下落。在工作過程中,他結識了肯特夫婦,一對被加拿大國際紅十字會派來救援的醫生。肯特夫婦膝下無兒無女,見任遠善良淳厚,又才華橫溢,不由得就打心眼裏喜歡他,打算收他爲義子。

一年以後,任遠終於證實了父母都已亡故的消息,卻根本搜尋不到婉玲的蹤跡。當肯特夫婦完成任務束裝返國,對C市已無可留戀的任遠隨他們一起飛過太平洋,到渥太華定居下來。

任遠的父親是C市知名的老畫家,遺傳因素加上自幼耳濡目染,任遠從小就展露出繪畫方面的天分,九歲便在國際兒童繪畫展中拿了獎,此後獲得過的大小獎項更是難計其數。肯特夫婦後來又送他到巴黎去進修過三年,這無疑使他的繪畫功力大大再上了一層樓。在渥太華開了間畫廊,這些年來發展得不錯。

“除了經常被地震的噩夢半夜驚醒之外,我對自己的生活差不多是滿意的,”任遠又點燃了一根菸。

“那麼深重的痛苦記憶,很難消除,我們都明白,”柏森給他遞過來一杯茶。“我母親算是康復得比較好得了。每年一到她生日,也還總是會特別情緒化。我們父親在世的時候,每年都提醒我們在這一天一定要格外體諒媽媽。”

“這麼說您一直在溫哥華,”柏琳問。“怎麼會到美國來了呢?”

“也是偶然,”任遠說。前些日子,朋友提議聯合美加兩國的華裔畫家辦一次畫展,他自然要響應。畫展正好定在十二月九日開幕,這個日子刺激了他,翻出這一幅封存已久的”霞光少女”。這幅畫,當時被他緊緊抱在懷裏,護在身體下面,絲毫沒有沒損壞。這麼多年以後,色彩也依然如新。他決定將這幅畫送去參展,只爲悼念往事,也爲了再一次告訴自己,他不可能找到她的了。往事已矣,無法再追,便不可繼續沉溺在幻想當中,人生總是要向前去,背了幾十年的包袱應該放下了。

“我當年到處打聽過,沒人知道你們母親的下落,”任遠嘆息。“這同時也是,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她已經不在人世。所以,我一直相信她還活着,一直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就會找到她……”

”所以——”聰明的柏森立刻捕捉到了任遠的弦外之音,又覺得難以置信,追問:“您至今單身一人?!”

“叔叔!”柏琳的心也痛起來,眼眶溼潤了,不知不覺地改變了對任遠的稱呼,溫柔而清晰地強調。“是的,她還活着,你們都還活着!”

是的,她還活着,他自己,也活着。命運和他們開了一個殘忍至極的大玩笑,卻又在四十年以後還給了他們一份慷慨至極的大禮。這是要讓他們慶幸,還是要教他們學會服帖?!

任遠在菸灰缸裏,熄滅了菸頭,望向沙發上沉睡着的方婉玲。


婉玲的意識在夢境裏遊移,遊移到很久很久以前,她記憶的最深最深處,曾經灑滿青春陽光的那一座大學的校園。

“音樂欣賞”課的教室裏,迴盪着德沃夏克的”致新大陸”,樂句舒緩而酣暢,伴隨着年輕教授的賞析講解,那是她和任遠都選修的音樂欣賞課的課堂。

他們二人不同系,只是因爲都選修了這門課而相識的。

那天下午,聽過這一曲之後,老師讓他們每人寫一篇評論,先寫完的先走。婉玲最鍾愛這支曲子,洋洋灑灑一寫四千多字,等抄完謄清,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三、四個人。任遠正倚在講臺前,和老師低聲討論着什麼,身量比老師高出了半個頭。

婉玲坐在那兒,偷偷打量早慧的、驕傲的畫家。任遠的畫作,很早就拿過獎,一進大學就是校園裏風頭很勁的名人了。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這麼仔細地打量他。看着看着,不由得就有些出了神,有些心跳,不經意間把手邊的筆盒碰掉到地上。

“砰!”地一聲。在空寂的教室裏顯得格外響亮,連她自己在夢裏也被重新嚇了一跳。周圍僅剩下的幾個人也應聲對她側目而視。她驀地臉紅起來,狼狽地俯身下去收拾東西,頭低下去的瞬間,接觸到任遠關切的、深幽的目光。等她重新坐直身子,任遠已繼續與老師討論,她看見的還是他的後腦勺。

於是,她忽然就不急於離開了。故意磨磨蹭蹭,一直捱到任遠結束了和老師的談話,回到座位上收拾書本,她才慢慢地站起來,慢慢朝外走。

夢境裏的一切都十分清晰,而且色彩豐富。婉玲看見自己走向樓梯,拾級而下,到樓底大廳時,甚至還停下來看了幾分鐘壁報,然後才走出教學樓,踏上青磚鋪就的小徑。因爲她知道有雙眼睛一直在後面追隨着她,用一種只有她能接收到的電波在與她交流。她年輕的心沉醉在這種有點兒神祕,又有點兒忐忑不安的情緒裏,刻意繞過理化樓,又繞過食堂,兜了好大一個圈子才走回女生宿舍。只爲了能在這份沉醉中多低迴一會兒。

那天自始至終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不曾交換過一個眼神,可是卻讓彼此心中都多了一份牽掛,一份青澀的、嶄新的牽腸掛肚。

那天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婉玲和任遠也沒有更多單獨的接觸。對於愛情,那個時代的少男少女大多拘謹,兩個人他們共同守着心中的一個小祕密,到了大庭廣衆之下,反倒益發顯得隔膜起來。

這種看似平淡如水,又滋味繁雜的關係持續到期末,最後一堂音樂欣賞課上,任遠突然決定採取主動。他一進教室就逕自坐在婉玲身旁的空位上,一言不發,遞給她一個記事本。婉玲打開來一看,立時就傻了。

一抹金紅的陽光投射在她手中的記事本上,沒有任何漢字,卻跳躍着無數張少女的臉。正面側面、昂首頷首、大大小小,畫得生動極了,全都栩栩如生、全都青春秀麗、全都是方婉玲一個人。

兩人之間那層薄薄的窗戶紙就這樣被任遠給刺穿。他們像一對乳燕,預備要比翼飛上藍天。更像兩個年輕的樂手,正試着與對方配合,要在人生的鋼琴上彈奏出四手聯彈的華彩樂章。



婉玲的意識重新清醒過來,已經是近黃昏時分。

還沒睜眼,就聽見廚房的抽油煙機“呼哧呼哧”在響,夾雜着柏森和柏琳兄妹一邊討論菜譜一邊互相揶揄的笑鬧聲。

是了,這裏是美國,這是她的家,今天是她的五十八歲生日,而很久很久以前,太平洋那頭的一切,都已時過境遷了。

坐在沙發前地毯上守着她的任遠,沒有忽略她睫毛的顫動,柔聲喚她:“婉玲!你醒了。”

她睜開了眼睛,愣愣地打量他:“我又夢見你。上音樂欣賞課。你穿深灰色夾克,配黑色暗條紋的長褲和一雙黑色的球鞋。”

“婉玲!”任遠握住了她暴露在毛毯外面的手,一時間也忍不住有些哽咽。“嗯!‘致新大陸’,德沃夏克,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

婉玲擡起身子來,示意任遠也坐上沙發。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只是依偎在一起,看着窗外,此時看起來格外繁忙熱鬧的街景。

夕陽的斜暉裏,皚皚積雪並沒有困住鎮上好動的人們。房前屋後,大人們有的手持電烙鐵,有的拿着電吹風,還有的握着大大的雪鏟,正在做出一個個別出心裁的雪雕。遠處近處,“古都羅馬”、“巴黎鐵塔”、“埃及古蹟”,還有“萬里長城”,都可以看出雛形來了。頑皮的孩子們在其間追逐打雪仗,也有人漫步走在雪地上,對每一個雪雕作品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都過去了,婉玲,”任遠終於說。“四十年前的那個冬天,絕不會重演。”

“媽媽!你醒了,”柏琳輕鬆、愉快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來。“好些了吧?和叔叔一起過來喫飯吧!”

任遠聞聲,把婉玲扶起來,兩個人到餐廳,只見餐桌上,兩兄妹已經架了個火鍋,滿桌的小肥牛片、羊肉片和各種青菜海鮮,滾熱的燙水咕嘟咕嘟地散發了滿室的香味。柏森開了一瓶上好的紅酒,斟上了遞給他們,滿臉的笑意:“來,任叔叔,我們一起祝媽媽生日快樂!”

“叮!”葡萄酒杯在水晶燈下相碰,光影溢彩,舒緩的、柔美的曲調隨即從客廳那頭飄過來,是德沃夏克的“致新大陸”。

狠狠地喝了一口酒,這一口略帶酸澀而綿潤醇厚的液體,帶着酒精的熱力,迅速往她的四肢百骸流竄。四十年來頭一回,婉玲終於清晰地看見,自己血液裏那一段固執的陰寒、恐怖、慘絕人寰的記憶,正在被一點點渙散,一點點融化。

”生日快樂!”她也對今天五十八歲的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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