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武梁祠

  武梁祠,離我是那麼近,又是那麼遙遠。它一直如夢一般是我心中的一個真實的存在。近,是因爲離我的住地僅僅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且從中學時代就知道嘉祥有一處古蹟叫武梁祠;遠,是因爲雖然空間距離小但卻從未造訪過,且對武梁祠的瞭解僅限於知道這個名字,僅僅知道它有最有代表性的漢畫像。

  若干年前,王嶽老師研究清代做運河同知的杭州人黃易,曾專程去武梁祠考察相關碑文,我因爲常常陪伴他做些這方面的探討,對武梁祠也有了分外的關注和嚮往,可惜,一直陷於瑣務而無緣一睹武梁祠的真容。武梁祠成了一種長久的期待。

  2019年4月1日下午,陽光燦爛,惠風和煦。驅車前往,以遂心願。

  從嘉祥縣城出發,沿途是起伏的山,泛綠的樹,忙碌的人。坐在車上,想象着武梁祠的樣子,它應該是建築恢弘古樸,院落古木參天,碑石次第排列,文化氣息濃郁。它應該有着遠古的文化氣息和激發人想象的神聖魅力。第一次這麼真實地去接近一個文化聖地,領略一種負載千古文明的聖物,觸摸一種貫通時空的文化脈搏,我的心裏,真的有一些小小的激動。離武梁祠越來越近,我覺得,那些漢畫像石碑似乎在發出一種輻射,直逼我的每一個毛孔,讓我內心裏嚴整起來,讓我的恭敬之情油然而生。我在這心理產生的氤氳的氛圍裏陶醉着,感動着,冥想着……

  很快,我就看到了路邊上的“武氏祠景區”的路標。到了,馬上就要到了。

  可是,車子在轉向武氏祠的狹窄的小路上被一輛大型貨車攔腰擋住了去路。沒辦法,只好下車來等。一起堵在路上的還有許多附近的村民。我認爲到武梁祠可能還有一段路,於是,我就向他們打聽武氏祠的情況,那位熱情的村民說,前面就是,過去這輛車就到了。我很疑惑,哪裏有武梁祠的蹤影?站在田埂上翹望,依然什麼都沒有看到。沒想到,哪位村民說,啥看頭也沒有,就一處破院子,過去你就知道了。

  一處破院子?村民的話讓我很喫驚,這麼重要的古蹟怎麼會是破院子?我的心一沉,怎麼會是這樣呢?

  路終於通了,果真從前面一拐就到了。

  陽光很好,但院子的門前卻很冷清。我去售票處買票。一個年輕人懶洋洋地收了錢,遞給我一張票。我問,院子大嗎?年輕人不耐煩地說,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我忽然覺得一路上的興致似乎要被湮滅。

  走進院子,一樣的冷清。

  我就先圍着院子走了一圈,大致地看看。果真院子不大,正中心,有兩棟還算氣派的房子,估計最重要的文物恐怕就在這裏了。院子的東南角似乎還有未發覺的遺蹟,胡亂地散放着一些好像沒有什麼價值的東西。院子的西面,則是一溜的走廊,按編號排放着許多的碑石。這就是馳名中外漢畫石了。

  遛完一圈,我才走進中心區的大房子。房內有兩個農民工一樣的人騎在石獸上拍照,有幾件文物擺放在玻璃櫥櫃中。沒有濃厚的文化氣息,也沒有奢華的陳列擺設,倒是讓人感受到一種平淡和質樸。我的心中有一種隱隱的悲涼之感,這舉世聞名的文化遺產竟然如同嘉祥的普通山石一樣,似乎非常隨意地擺放在鄉野的一幢普通的房屋之中,這裏的刻石畫像可是稀世珍寶啊!可在這裏,總給人一種淪落之感。

  我五味雜陳地又瀏覽了一遍西走廊裏的碑石,並觀看了其它一些文物。原來氤氳於心中的仰慕敬畏之感似乎被這裏的鄉野土氣給稀釋掉了,但我又生出另一種感慨:許多“高端”的文明或許都有這樣的處境,它們只是平常生活中的平常事物,只是“一不留神”就成了文物,就成了一種文明的承載和呈現樣式。比如,孔子見老子圖,荊軻刺秦王畫像,當初的工匠們恐怕就是作爲一種很隨便的活動,將這些內容刻記在石頭上,留到現在,就成了一種現代人窺探古人生活情態的見證物。而現在的普通百姓,對這東西似乎也覺得普通,不就是一些石頭嗎?但他們卻沒意識到這些東西背後的文化價值。

  其實,武梁祠的發現和發掘本身就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試想,如果不是那個喜歡訪碑的杭州人黃易來濟寧做官,如果不是他細心的考察與熱情的發掘,恐怕這些碑石永無再見天日的機會了。當然,我們就永無機會再去觸摸畫像中所反映的那段鮮活的歷史了。歷史不是刻意而爲之,歷史的記載也不是刻意而爲之,當然,對待那記錄歷史的碑石的態度也不是“刻意而爲之”似乎是順理成章了。

  回來的路上,我浮想聯翩:文明有時是起於鄉野,溶於鄉野,或許這纔是它正常的存在方式,或許並不妨礙它的文明的色彩。那些被寵物一樣供奉起來的文物或許失了地氣,失了似乎被鄉民冷遇的民風,從而,也失去了文明的真純。原來的悲涼感似乎被沖淡了,好像這些碑石的“待遇”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作爲專業的文化人可以將它們供奉到天上,而作爲整日與它們爲鄰的鄉民完全可以平等地將它們看做日常的生活器物。

  據說,嘉祥縣文管部門好像要以此爲依託,建一個像模像樣的旅遊景區。估計,不久這裏就會熱鬧起來。文物不寂寞了,但文化還會沉靜嗎?這東西本就應該是小衆化、專業化的,也不必是被鄉民們看重或供奉的,冷清一些或許比熱鬧更好一些吧。

  作者簡介:

  周傳福,高中語文特級教師。躬耕講臺三十年,筆耕不輟記雜言,桃李之下有成蹊,梨棗之上築美篇。先後有數百篇文字發表於《美文》《意林》《中國教師報》《教育文選》等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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