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悠悠

节气走到白露的末尾。

再须几日,便是寒露。“寒”字在眼前。

虽然在南方,觉得还是初秋的季节,但似乎也一眼望得到冬天的海市蜃楼。

连续的阴雨,这样的天气,潮湿的感觉,无论如何,挥也挥不去。天色也阴暗不少。

打开所有的门窗,让屋子里有更多的光亮,至少可以感觉到多一点敞阳。只是空气里湿润得似乎挥挥手,都可以带出几滴水来的。

天气尚晴朗的那些日子,从门口望出去,围墙上面一盆盆花草植物,黄花绿叶,已经难掩底下的枯黄凋意。倒是依旧来往翩迁的蝴蝶,勉强停滞住了几分昔日的春色。

如此一定目,我居然可以随便数出十来种不同花色的蝴蝶来。

端的是美丽,有一个好心情。

我并不十分喜欢蝴蝶。我知道色彩斑斓、个大的蝴蝶都是那些个看起来怕怕的毛毛虫幻化。

小时候,母亲也总说蝴蝶身上的那层粉是有“毒”的。从此对蝴蝶有了心理上的阴影,觉得那总是一样“腻心”的东西。

其实,做这样的蝴蝶人生也不错。从一个长满刺的毛毛虫,到自缚成蛹,最后破茧化蝶。人生终于得到一个美丽翩迁,婉转飞翔。 这那便有一个诗样的境地了。

所谓:流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人世亦有这样的水远山长,而这个夏季,我亦过得惆怅。


我心里有感激,每次的两两相望,总能有一种静好,时常在我忧心的一刻泛起一片绿意,成为心里的一道小风景、小秘密、小惊喜。

只愿我这样的寻常人家,亦可成风景。

想起以前,在乡下院子里种各种盆栽植物,开花的果实,芭蕉,灌木篱笆……

间或有村中路人经过,亦会赞一句:好漂亮的。

也明白,这样两两相望的静美,仅仅是我一相情愿的营造。 那也是众人眼里的一道美丽罢了,不只是我一人的风景。

每个人都可以对着自己的欢喜,幻想自己心里的美好。而我对于它,亦不过是万千物事里其一而已。


晨起有蒙蒙细雨,远眺,望开去,田野陌阡直接天边,一片碧绿黛青,与村落房屋,远山远水,皆在雨色雾云里,如我此生无穷尽。

这样一望,便有门前是天涯的怅然。

真是江山无限,亦是私情无限。天道悠悠,皆是人世无尽。


这段时间,我始终忍着让自己忘记书写,尽管书写曾经是我多年来习惯成自然的习惯。现在却想忘却,我知道只要是忘却书写,便可以忘却一切难堪与怅惘。

这样的忘却,我并无怨尤,我惟只也想可以美丽化蝶。

有朋友与我谈起莫斯科的天气,我笑说:我已经忘记北方的寒冷,那些曾经的冷意皆已成为记忆。

言罢,我心里还是暗暗说了一句:那样的记忆却是一世的美丽与哀愁。因为那些年毕竟人生跌宕起伏,更有难以言说的辛苦劳碌。

就我个人而言,我原本是喜欢温暖的。

做人,我希望给人温和;做事,我希望给人热情。

那段经历,却让我喜欢上北方的爽洁冷意。浸透人心的冷,居然也可以清冷坚绝的美。 这样的美,真是天地清明,可以连个梦也没有,只觉惟能爱惜之不尽。


无聊的时候总习惯翻那本旧书—《今生今世》。时常读到“民国女子”便转辗不前,我始终徘徊在前面的景色里。

因为我想起一个朋友说:象他这样的男人,可与张女士谈文论道,退一步也可与平凡女子范秀美一粥一饭的,在他眼中,女人都可以是美的,“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话分明透着不负责任的冷与凉薄,从容携手一个又一个女子,这份从容,总是让人冷的。

张爱玲说: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与千万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胡兰成说:“天壤间只此我在约会他的一片土地景物,生涯中只此我在等候他的时辰分秒,是无尽无际的真实”


我觉得他们都很真实不虚,真实也算是一种人性最基本的美吧?

但我只喜书中这样的描写:

有霜的早晨,父亲去后园割株卷心黄芽菜,放在饭镬里蒸,吃时只加酱油,真鲜美。

父亲身材长大条达,在我旁边除草分菜秧,他的人与事物皆如此历然,使我对于自己亦非常亲,却不可以是喜,不可以是悲,不可以是爱,连不可以是什么想头。


民国世界本来名目尚未有,成败尚未定,但亦自有贞信……

自彼时以来,又已二十余年,民国世界的事谁家不是沧桑变异,不独我家为然,我父母在郁岭墩的坟,他年行人经过或已不识,但亦这自是人间岁月。

我在温州时到过叶水心墓,斜阳丘垅,旁边尚有宋元明清几朝及今人的墓,上头一汉墓最古,他们生前虽只是平民,但与良将贤相同为一代之人,死后永藏山阿,天道悠悠皆是人世无尽。

2020/10/03 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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