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佰家》:殷·切

 

      “可瞧見那堂上鑲金的牌匾?”

  殷爺爺彌留之際,顫巍巍地抓住我的手,無神而混沌的眼中卻射出一束清明,看向空空的房梁。

  我看到那房樑上已排滿了大大小小的蛛網,時不時垂下個指甲大的黑色蜘蛛,那些不知西東的蟲一旦撞在網上,便再爬不下來,反是愈掙扎愈緊,將病痛與死亡纏着一身。

  可忽然間,鋪天蓋地的蛛網被撕開了一道裂口,一束陽光猛地穿過。

  “看……看到了……”

  

  ……

  

  殷爺爺也曾有過大好前程。

  在殷爺爺還是殷學生、殷少年的時候,他也曾有過大千世界,那時一個又一個滿腔熱血的青年要去填充國旗的空白,那時一份捷報比金子還要寶貴。

  宣泄不出的憤慨滋味,翻越不過的歲月崢嶸。

  

  ……

  

  我出門時,他們問我:“殷爺爺對你說了什麼?”

  我清晰地記得我的手與殷爺爺的手抖在一起,殷爺爺固執地叫我看那鑲金牌匾,那寄託着他生命的最後一簇明亮的火光。

  他將我拉近,聲音細若遊絲。

  我卻怎麼也聽不清,直到那聲音弱下去,溫度冷下去。

  

  ……

  

  “他說……一塊鑲金牌匾。”

  “寫了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寫了什麼,也許那只是殷爺爺的一個虛無的夢,可這夢沉甸甸地壓在我心頭。我數不清那些繁雜的過往和繚繞的雲煙,許許多多殷切的希望站在走不到的遠方,又有誰能看得清?

  “寫的是……”

  

  ……

  

  殷爺爺有苦難言。

  娘說,殷爺爺來到佰家院時已是他的耄耋之年,他雖精神矍鑠,還是蓋不過歲月流逝該有的腐朽之氣。他一身深深淺淺的傷疤,如同斑駁在岩石上的風雨痕跡。他的手指上,傷疤最深。

  那不是傷疤,那是故事的花紋。

  那是怎樣的鮮血流到白布上,流到國旗上,流到宣言書上,流到每個中國學生的心裏。那是怎樣的勇氣與狂傲,讓他們衝到街頭去安放自己的課桌,去用他們剛剛長硬的臂膀去撐天。

  而又是怎樣的無奈與苦楚,逼着他從瀾滄江一路漂流至此。

  那時殷爺爺醒來,望着與祖國截然不同的藍天,沉默了許久。

  罷了罷了,夙願已了。

  “中國拒絕在和約上簽字。”

  “學生贏了。”

  “五四運動,開啓了新民主主義革命。”

  ……

  

  大抵是這樣吧。

  “無畏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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