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每每節假日回鄉下，
停下車的第一要事，必是灑掃庭院，然後掃落葉，一路掃到公路口。
母親歷來疏於此事，講多了亦是僅徒增煩惱而已。
前面平房的院子裏，屋子內，後面樓房前的場地上，兩個房子中間的水泥路……都要掃，屋內屋外的，一圈下來，總是渾身肌肉發酸。
然後搬了那個藤躺椅在平房前的院子內，躺在藤椅上，看看四周的潔淨，花草的繁盛，便心情大好。
有時也在堂屋的正中，望向門外對着的那條小道遠處，目光入定，卻什麼也不得做。
然後，每每都與父親一起喫土黃酒，嗦螺螄，喫油煎小鯽魚（我母親知道我喜歡喫這個菜，每回去，總是有這個下酒菜。），炒三絲（其實這個菜不止三絲，有榨菜絲、肉絲、豆腐乾絲、韭芽。還可按時令不同放入春筍絲，或者冬筍絲，或者毛豆。）
晚飯後，乘着星光夜色，蟋叫蟲鳴，於院子裏與父親坐同一長條凳，一起吸他的紙菸。
我向他打聽一些鄉風村俗、太公太婆的舊地往事。
而父親亦總是有興致，歷歷道來，彷彿就在過去不遠的昨天。講到興奮處，指間猩紅的菸頭，明滅起伏，也亮閃不斷。
前門鄰居伯母家在翻修幾十年前的老房屋，亦是地方特色的木門木板長條窗的出廊裝。正房有三間，另有東廂房兩間。
這幾間房屋，是那家老太爺一夜賭博大發，贏得錢銀建得。其時正值東洋人歸去，喫食短缺。據說一根生瓜即可換一根梁條。
某年，有一班泥水木匠正在翻修，聽聞要拆除兩間東廂房。我心裏也焦急與可惜。找了隔壁伯母勸說，也答應不再拆除，仍是原樣翻修。
也幸虧伯母聽我言，我家前後幾家鄰居，大都還保留舊時老建築，殘存一些江南舊時民居的風貌。是一道難得的風景。
許多東西，失去便不再，留着至少還有個回憶與念想。
我鄉下景色也美。
檐前屋後，木槿花開，紫薇爛漫；南瓜絲瓜，藤蔓芊芊，黃花豔豔。未有梅花，喜鵲也登枝，晨醒之時，聞啼聲不斷。
一派春光裏的安詳喜氣。
白露的節氣走到最後幾日，風起的日子，寒意平生。
黃曆上如此寫道：財神正東，喜神西南，福神西北，。宜：開市，交易，掛匾。
真是個清朗朗的好日腳，我亦歡喜。
初秋清晨，氣候宜人，春光依舊。村邊陰桑遍野，柏油路兩側，香樟蔥鬱。田地間漂浮半截薄霧朦朧。
如此春華秋實，宜靜宜動的萬物景緻，清明世界，朗朗乾坤，便是如此了。合着這一節氣，想起一句詩來：蒹葭蒼蒼，白露爲霜。……
這樣想着望開去，真是彷彿眼前一切，就是未來的茫茫人生路了。
我立於廊下出神靜看，亦都有一份天涯遠意。
2020/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