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在我很長的一個人生階段裏,是一個很神祕、很仙氣的植物花卉。
這個感覺,可以說是充斥了整個的童年、少年、甚至是青年階段。
現在桂花樹常見。
小區,公園,公共綠地,都有種植。那不過是近十幾年,二十年左右的時間。之前,不論是農村,還是城市,桂花樹並不算常見。
但每年,中秋節始,總能在不經意間,聞到一股幽浮在空氣裏的甜膩香味。
蘊涵在秋日明媚的陽光裏,或者夾雜在秋季清冽的微風中。你使勁昂着頭,於周圍的空氣中,嗅着這股遠處飄來的香味,試圖尋找它的源頭,卻總不能如意。
我第一次見到桂花樹,桂花開,是小學四年級。
我們小學旁邊,是本地有名的查氏家族。查氏近些年出兩位名人。一位是寫武俠小說的金庸(查良鏞)先生;一位是前幾年已過世的香港實業家查濟民先生。
當年,查濟民先生老家還有一位據說是他嫂子老太太尚在,當地人稱“劉奶奶”。她住的院子裏即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
每年的金秋季節,附近方圓十里,都可聞到桂花的甜膩香味。
我也是在小學四年級那一年,知曉了此樹就在學校幾十米遠的地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於某個中午時間,尋了過去。
老遠就可見很大的樹冠露在圍牆上面,院門緊閉,我是從兩扇院門的縫隙裏,往裏面探望。地面上落滿一片金色的桂花。
此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桂花樹,看到真實的桂花。
說實話,見到的那一刻,並沒有多少激動;在桂花樹下,也並沒有覺得香味比在外面、遠處來的更濃郁。
惟只覺得它很平凡。
此前,我曾在某個新年裏,於一親戚家喫到過一次桂花糖年糕。彼時,也是覺得驚爲天人,畢竟有了這個甜膩的桂花香味,讓原本平常的年糕變得身價倍增。覺得很是稀奇。
但,也說不上特別覺得好。因是,混在年糕裏的桂花呈現黑褐色,星星點點,像是沒弄乾淨,混雜了髒東西一般,看相不怎麼討我歡喜。
我還是更歡喜在秋季清冽的清晨,溫和的午後,和煦的傍晚,行走在路上的時候,聞到的那一股若有若無的桂花香。像是一個頑皮的女子,在撩撥你,卻不現身。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距離產生美。
所以,我現在每提及對於桂花的感覺,即會想起那蘇軾的《蝶戀花.春景》:
--牆裏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以前桂花樹少見,一種比較廣泛的說法是,桂花樹屬於陰木,須得大戶人家才能鎮得住,故普通人戶家裏不種此樹木。
但我以爲,更實際的原因,可能是因爲桂花樹屬於觀賞樹木,普通人家沒有這個閒情於家中種植此類樹種,更多的是種植一些譬如櫸樹一類,日後可做傢俱的經濟類樹木。這和梅花、芭蕉一樣,以前,也只有大戶人家院子裏纔有這一類植物。
我所知道的桂花分四類;金桂、銀桂、丹桂、四季桂。
某一年,我與人去浙江的括蒼山,下山後在臨海市內一寺廟內見到一棵高大的桂花樹,滿樹細碎的紅色,在秋日上午的陽光下,很是顯眼。
頓時明白,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丹桂。
這是我平生最好的秋日之旅,見到了平日少見的景,也是最舒緩的一次旅行。不用算計時間,一路奔波的樣子。
【這是朋友去年的照片,做成的桂花糖泡水後,依舊新鮮得像樹上初綻的桂花,我希望我今年做的桂花糖也能如此。】
去年,在一個朋友的微信朋友圈裏,看到朋友自家做的桂花糖,遂覺得風雅稀奇。
今年又是桂花季節,清晨,也去東山腳下的湖心島上,花了一個多小時,採了一些桂花,學做桂花糖。爲了看起來更漂亮,特地混雜了顏色鮮豔的丹桂。
想着,必須學幾樣傳統、風雅的手藝。等以後,或許沈惟意嫁得很遠的時候,讓她每年中秋、國慶回家一次,喫幾樣我燒的小菜,帶幾瓶我做的桂花糖。
然後她在某個溫暖的午後,泡一玻璃杯桂花糖水,看輕盈的桂花不曾變色,仍舊是金黃鮮嫩的樣子,在水中上下幽浮翻騰。她拍了圖片,發微信朋友圈,不無得意洋洋,故作輕描淡寫的口吻,說:
我老爸的手作,傳統手藝,風雅食品,來自人文江南,風雅錢塘。催人更是思念家鄉。
其實,骨子裏,她早已習慣了都市生活。對家鄉的喜愛,也僅僅只留存裏微信朋友圈的片字只語裏。
今日寒露,
我覺得秋天的美,在靜,在含而不露,慢慢釋放。
看葉色變幻;看綠紅黃褐的轉換;看層次漸漸豐滿;看秋風緩緩吹來;看暑氣漸漸隱退;看寒意暗暗侵襲而來;看天地間開闊,看人間漸漸疏離。
這個初秋,煩心事諸多,我只想靜靜。沉靜一下心緒。
2020/10/08 寒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