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息獨自走過長得看不到邊的走廊,黑暗彷彿在蓄勢要將我吞沒。在盡頭,我看見黑暗中一點白色漸漸鋪開。我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安醫生在這兒,死神就走了。
死神展開他黑得令人窒息的斗篷,獰笑着要遮蓋世界的氣息,黑暗的走廊似乎永遠走不盡。
而只有安醫生,他靜靜地站在時光盡頭,他與身邊的生命,有力地撞擊着胸膛。
……
安醫生做了多少臺手術,做過多少類型的手術,做了多長時間,他都記不清了。
可多少被他所救的人,他們記得。
記得安醫生做了三四十年的手術,記得安醫生切過腫瘤,也將新生命迎到人間,記得安醫生做手術的時間,甚至遠遠超過很多人生命的距離。
癌細胞張牙舞爪地緊緊咬住人心,一秒鐘的擴散吞噬掉一個人半生的安詳;各種各樣揮着鐮刀的病菌、吐着長牙的病菌、奇奇怪怪的天生遺傳病,一切就像上帝的詛咒。
“止血鉗。”
安醫生的聲音如他的止血鉗一般冷靜,只輕輕一動,本有狂奔之勢的血流瞬間噤聲。細聽安醫生的言語間帶着江南煙雨的柔軟氣息。
“不怕哦,很快就好了。”
……
安醫生做手術,也會中醫,會辨識草藥、聽脈搏,白色的小藥片、芳香苦澀的草藥、滴液、糖丸……
安醫生對這些如數家珍。他只靠嗅覺便能知道甘草片有幾片、看着草藥間細膩的紋路寫着答案、單調跳動的脈搏是神祕的低語、水與藥,一點一點滲入人心。
安醫生說,既然是救命的工作,便必須做到極致。
安醫生相信,今世所救每一個人,所給予出的每一份安詳餘生,都是德。
他說對得起老人眼中的希望的光,當一個人免了病痛的折磨時,那種希望和快樂是他不滅的執着與夢想。
就算是一天的手術溼了肩背,汗水滴落在地上濺起點點灰塵;就算是對一錢藥量的不斷糾結與抉擇,是鄭重的交付承諾;就算是給予生命重生的勇氣,看着他們長大、成.人、綻放。
天初晴,撐傘的人收了傘,微笑抖落肩上的雨滴。
……
這世界上或許只有醫生這個職業希望以冷清作結局。
安醫生希望自己的醫院漸漸地沒有一個人,讓自己在餘年滿足回憶起自己的安生。
“屠呦呦以中藥青蒿素獲得諾貝爾生理學獎或醫學獎,青蒿素問世,拯救無數人。”
“治療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三.氧.化.二.砷.問世。”
“人工合成結晶牛胰島素成功。”
“骨髓灰質炎疫苗投入使用,我們遠離恐.懼.與絕.望。”
……
祖國終於不再忍受着病痛無力呻.吟。
“厚德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