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故事優選】和蔣澤有關的日子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青•故事優選】專題推薦文章

文/紅耳兔小姐姐

插圖:《波浪預報》

01

我時常會想起蔣澤。

並不是因爲他有多好,而是他是第一個揍我的男生。

這麼多年,我一直都記得,那個拳頭的硬度,像是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砸在胳膊上。

我當場像是斷臂的楊過,垂着右邊胳膊,左手朝他張牙舞爪撲過去。

蔣澤輕巧而面無表情地躲過我的反擊。他的輕視像是往我憤怒的小火苗上增添了更多的乾柴。

我徹底爆發了,單手舉起一個凳子朝他扔過去。

結果凳子摔斷了腿,他毫髮無損地出門右拐,消失了。門外是一衆同學的驚呼,門內是我哭得撕心裂肺。

十二歲的年齡,自尊心又剛又脆,折斷了,就是連筋帶骨的疼。

同桌悄悄走過來,幫我擦眼淚。

“你明知道,蔣澤已經是個無藥可救的混世魔王,爲什麼還要去老師那裏告發他打架的事情?”

同桌講這句話的時候,老道的表情跟我媽如出一轍。

“可是他,說到底也是我弟弟……”

“你馬上就跟他也沒啥關係了,管那麼多幹嘛,個人有個人的命,以後他就是變成一個廢人,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同桌又在喋喋不休地說教。我煩躁地找了一個上廁所的藉口,離開了教室。

02

蔣澤是我弟弟,額……具體說是名義上的弟弟,我繼父的兒子,比我只小几個月。

據說他的親媽在他很小時就離開了這個家。我媽嫁過去後,我插班成了他的同班同學。

蔣澤跟我們第一次見面就不太愉快。

在飯桌上,他爸命令他叫聲阿姨,蔣澤倔得跟驢一樣,死也不開口。他爸掄起皮帶就開抽,毫不手軟的那種。

我嚇壞了,第一次見到一個大人像瘋子一樣揍一個小孩。

蔣澤像是已見怪不怪,象徵性地齜牙咧嘴幾下後,站在那裏動也不動,彷彿身上那一道道鮮紅的印子是長在了別人身上。

我媽趕緊過去拉架,我也撲上去護着蔣澤。他爸的皮帶這才停了下來,然後瞪着蔣澤,讓他面壁思過去。

好好的一頓中飯,就這樣草草結束了。

我見蔣澤一口飯都沒有喫,就拿了幾片面包遞過去。

蔣澤頭也不擡地喫得狼吞虎嚥。但是喫完後,他並沒有遞一個感激的眼神過來,而是繼續面無表情地盯着白花花的牆壁。

老媽悄悄拉住我說,茜兒,當初你嬸兒介紹的時候,蔣叔叔看起來挺文質彬彬的呀。

但說歸說,媽媽最後還是跟蔣澤他爸結了婚。

小縣城的人,都講究臉面,媽又是一個心軟的人,事後蔣叔叔好言好語哄幾句,嬸兒打打圓場,再加上念着蔣澤打小就沒了媽也是可憐,就妥協了。

可這段婚姻只維持了三年。

果然一開始就讓人心生疑慮的婚姻註定不會長久,時間一長蔣澤他爸在喝醉酒後,會把拳頭轉移到我媽頭上。

而蔣澤打我的那次,正是我媽和他爸辦理離婚的時候,家裏鬧得水火不容,蔣澤就天天逃學打架,每天灰頭土臉,新傷不斷。

回家後,他爸二話不說,抄起身邊的傢伙接着揍。

我看不下去,跑去老師那裏告發,期待老師能夠管一管他。

可結果是我硬生生捱了蔣澤一記拳頭。

媽知道後,氣得當月就給我辦了轉學,而她自己的第二段婚姻也徹底分崩離析。此後,媽媽就斷了再婚念頭。

很多年後,媽媽還會恨恨地說,我當初是腦子進水了,纔會想到跟那種男人結婚。

可蔣澤怎麼辦?

十二歲的我,只是想想,但什麼也做不了。

03

再次見到蔣澤,已是高中。

蔣澤初中畢業後就沒再讀書了。他爸整天罵他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蠢貨,他就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

這些都是嬸兒跟我媽嘮嗑時,提起來的。大人們一陣唏噓後,就轉了話題。

我在旁邊聽着,心底的難過穿山越海。

高二的某天,我正騎着自行車往學校趕,馬路對面突然有人在喊我。

我轉頭,看見蔣澤正站在馬路對面朝我揮手。幾年沒見,他個頭已經竄出了老高,人也壯實了很多,不似小時候精瘦精瘦的樣子。

他抓抓頭,等車流少了些,從對面穿過來。

我有些驚訝,因爲他突然的熱情和懂事。

“姐,你上學呢。”

蔣澤開口就稱呼我姐,讓我一下晃了神。記憶裏我們真正當姐弟的那三年,他喊我姐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嗯,對呢,你呢,咋不繼續唸書了?”我明知道這樣問有些唐突,但還是固執說出了口,就像當年固執地非要去老師那裏告狀一樣。

“害,我爸成天說我不是讀書的料,再說那個家我也實在待不下去……”

蔣澤突然停住了,又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姐,我一直都想跟你說聲對不起,那些年,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見誰都不痛快,希望你不要記恨我。”

蔣澤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不敢看我,光瞟着我身後來來往往的行人。

“你什麼時候跟我這麼客氣了,我早忘了那檔子事兒。對了,你現在在做什麼?”我爽氣地拍了拍蔣澤的肩膀。

“我跟着一個在廣州的親戚學徒,以後當廚師。不過我在空閒時間,報了成人教育。”

“……還有,我爸因爲常年酗酒,突發嚴重胃出血,沒搶救過來,我這幾天剛處理完他的後事。”蔣澤突然說出這個噩耗,臉上表情雖一如往常,可是泛紅的眼眶還是出賣了他。

望着蔣澤故作堅強的樣子,我竟然有些想哭,但使勁憋着,憋得硬齶都發着酸。

04

高三那年,我發揮失常,加上本就不算好的底子,只考上了廣州的一所普通大學。

選擇去廣州,是因爲當時的我,覺得這樣爛的成績去哪裏都一樣,廣州好歹還有蔣澤。

那時蔣澤留給我的,只有一個QQ號。我是在拿到入學通知書後,才告訴了他,我即將動身去廣州的消息。

而蔣澤也是真的忙,等他真正看到我留言的時候,已經是啓程前的幾天。

蔣澤在QQ裏,興奮地發了好幾個欣喜若狂的表情,並讓我告訴他火車的到站時間,他去接我。

我婉拒了,因爲身邊有媽媽陪着。

這些年,媽因爲大人的固定思維作怪,一直對蔣澤沒有好感,還一直強調,如果蔣澤找我,務必躲得遠遠的,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過,等真到了廣州,蔣澤成了我唯一熟識的人,我們很快打成一片。

那時,我們都已經十八歲。

十八歲的年齡,剛剛褪去青春的懵懂,還有家的束縛,身邊是鶯鶯燕燕的成雙成對,旖旎鬆散的氣氛,最適合談場戀愛。

一半好奇,一半懵懂,我很快跟一個對我有好感的別院男生處了對象。

蔣澤知道後,非要我的那個男朋友請喫飯。我拗不過,只好答應了。

一頓飯結束,蔣澤悄悄拉住我。

“姐,這個男生不靠譜,喫飯的時候,眼神很飄,老是盯着來來往往的漂亮女生。”

我笑一笑,表示不介意,男生的本性而已,他喜歡看美女,我還喜歡看帥哥呢。

蔣澤急了:“姐,誰說的,我也是個男生啊,我就不會亂瞟女孩子。”

我當他是小孩子心性,就拍拍他的腦袋,不以爲意地說:“謝謝蔣老弟,你的好意姐心領了。”

蔣澤氣得扭頭就走。

05

果然,蔣澤的眼光沒有錯。我的第一段戀愛,談得寡淡無味。

那個名義上的男朋友,經常鬧失聯,還藉口多多。一會兒說自己在上課忙不方便來找我,一會兒說自己踢足球摔傷了腿,在宿舍躺着不能動。

可事實是,我曾經偷偷複印過他的課程表,他的上課時間我瞭如指掌,而所謂的踢足球手上,簡直是無稽之談,他給我發短信的那天,我在食堂看見他和另一個姑娘聊得熱火朝天,手舞足蹈。

我那時候也是軸得很,硬是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全程不拆穿不說破,還裝得賢惠十足,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但假的就是假的,變不來真的。最後,沉不住氣兒的不是我,而是那個隱形男朋友。

他約我出來攤牌,還數落了我一堆的不是。

我傻乎乎地直掉眼淚,拽着他不放手。

隱形男友見我一直磨磨嘰嘰地不肯放手,就惡狠狠地瞪着我說,你是不是傻啊,男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啊。

說完拂袖而去。

我嚎啕大哭地給蔣澤打電話。蔣澤在那頭不停地說,乖,乖,不哭。不是你的錯,因爲你從小就缺席了父親,所以不懂男人。

“可是,什麼樣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我在掛電話的前一刻,心如死灰地拋出這個問題,但其實我並不指望蔣澤能回答。

“像我這樣的。”蔣澤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愣住了。

06

很奇怪,蔣澤從那時起,就不再叫我姐了,而是喚我名字,趙茜。

“趙茜,今天我發工資了,要不要我帶你喫好喫的?”

“趙茜,我今天也拿到夜大的畢業證書了,我一定要讓我爸爸看看,我並不是爛泥扶不上牆的蠢貨。”

“趙茜,我的餐廳下個月就要開業了,你記得過來捧場哈。”

蔣澤每每有好消息或者新的想法,就打電話來跟我分享。

或許是因爲他一直“趙茜趙茜”這樣叫着,也或許是因爲我們都長大了,我竟漸漸覺得蔣澤在我面前滔滔不絕講話的樣子,真是可愛。公交車上,他把我圈在小角落的樣子,真的很酷。

他,在我心目中,弟弟的模樣漸漸模糊。

而我也越發忐忑。我想到了母親的警告,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悄悄地把翻湧的情愫藏了起來,一直在蔣澤面前充當着姐姐的角色。

蔣澤發現自己有意無意的暗示被我無視後,竟也懂事地不再越距。

我和蔣澤在各自的繭裏,小心翼翼。

僵局的打破,是因爲我母親的病重。

07

大學的最後一年,母親突然病倒了,日以夜繼的勞累,終於拖垮了她的身體。

接到舅舅的電話後,我一路哭着嚎着往火車站奔。途中接到蔣澤的電話,我幾乎抽泣得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蔣澤叮囑我在火車站等他後,就飛快地掛掉了電話。

回去的火車上,我不停地收到舅舅發來的短信,壞消息一個接一個撲過來,我幾乎無力地趴在蔣澤的肩頭,全身抖個不停。

下了火車站,我們坐上了去縣城的大巴車。最後一條短信鑽進了我的手機。

“確診了,你媽是急性腦梗,醫生說,即使全力救治,也可能是個植物人。”

我幾乎眼前一黑。

到了醫院,我跌跌撞撞地奔進病房。剛做完手術的媽媽已經昏迷不醒,滿頭慘白的紗布刺得我眼淚奪眶而出。

可是不等我坐下來,醫生就表情嚴肅地把我叫到一邊,遞過來一沓欠費單。

“醫院是走綠色通道,先墊付醫藥費救治的,你舅舅幫你付了一部分,但剩下的缺口你要想辦法補上。”

爸爸的那些親戚,早就不來往很多年了,媽媽這邊親戚,大多遠遠地看着我,表情悽悽切切,卻沒人真的圍攏過來。

唯一好心的舅舅自己一大家子過得緊巴巴的,不能再爲難他了。

我癱軟在地上,六神無主。

突然,有人蹲下來圈住了我。我擡頭,是蔣澤。

“趙茜,別怕,你還有我。”

08

還好,一個月後,媽媽醒了。雖沒有像醫生預言的那樣成爲毫無知覺的植物人,但也只是睜開了眼,意識清醒了一些,右手勉強可以移動。

出院後,媽媽的照料問題難住了我。我想了想,只有肄業儘快工作這一條路了。

可蔣澤不同意,他建議把我媽接到廣州,然後找了一個保姆白天照顧,而我繼續完成學業。所有費用,他來掏。

這怎麼可以?我立馬跳起來表示拒絕。

“茜兒,我一直都記得,第一次見面時,阿姨撲到我爸那裏,死命抓着皮帶的樣子,那時我就認定了她是我的媽媽。”

蔣澤按住我,輕輕攬我入懷。我哭得不能自己。

隨後辦理出院,聯繫專車,安排住宿都是蔣澤在忙前忙後。他真的是個十足的大人了。

但要照顧一個癱瘓在牀的人並不容易,在我上課期間,蔣澤擔心保姆阿姨有照顧不周的地方,每天都溜回來好幾趟。

於是才幾個月時間,蔣澤就肉眼可見的黑瘦下去,他卻不停地叮囑我,要在學校喫些有營養的飯菜,不要擔心錢。

這樣的奔波的日子,不知不覺走過了一個多年頭,媽媽的病並無好轉的跡象,相反在一天一天的惡化。

但是媽媽的眼神一天比一天亮,她經常眼睛隨着蔣澤打轉。我想,如果她能講話,應該會對蔣澤說出很多的感謝,還會喚我茜茜,撫摸我的頭。

有一天,媽媽突然精神好了許多。她含混不清地喚我和蔣澤到牀頭,用僅能活動的一隻手,艱難地把蔣澤的手,放在我的我手上。

那一刻,我和蔣澤同時紅了眼眶,苦澀和喜悅在交織。

但沒幾天,媽媽就走了。我不知道,那竟是媽媽最後的迴光返照。

在送別媽媽的那幾天,我幾乎哭到暈厥。蔣澤在旁邊一直緊緊握着我的手。

他說,這是媽媽生前的遺願,他一定會一輩子陪着我。

我想起,那天我在電話裏問,什麼樣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他說,像我這樣的。

是的,他的確是個好男人,他說到做到。

你看,老天還是待我們不薄的。這也是蔣澤的原話。

我很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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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薦文編輯:七公子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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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主編:七公子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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