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土那地

白果坪原来是什么样子,我没打听过,但是我听过长辈叹息,“当年我们拼命搞出来的地,现在又荒回去了,可惜了!这要是再碰到荒年、灾年,商店里买不到粮食了,你们吃什么啊?”

对于灾年荒年,我们这代人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但其实并不遥远,我父亲出生就正好碰上了饿死人的三年自然灾害,从小也经历了吃不饱的日子,在土地上劳作了一辈子,对土地的情感,远不是生计所能解释。我家分得的土地比较分散,质量也不是很好,父母靠这些地能把我姊妹三个养大,着实是不容易的。当年我们也从小跟土地打过不少交道,我哥当年都练成“把式”了。

当年开荒屯地的艰辛、生产队挣工分的欢乐、分地到户后的拼命、兄弟之间分家因为土地的问题大动干戈,不同家庭之间为了土地的划界纠纷门上法院,这些事情我见过的不少,听过的就更多了,所以大家对土地的看重我是能真切理解的。

白果坪的土地都是开荒出来的,所以基本都是成片的,因为是山坡,都是用石块砌成阶梯,和大家熟悉的梯田差不多,土层不厚也不肥。正因为这样,无论是种地还收粮食,都主要靠人工,也能用上牛耕地播种。不能浇灌,所以收成好不好,要看老天给不给面子。

白果坪大片的地有“大块子”、“水田下”、“中厢”、“柿子树梁”、“水井湾”、“大药树”、“核桃坡”、“大梁”……这些名字有什么来历我没有求证过,但大致能猜着几分,这些不重要,我家的地也都在前面提到的地方。

我从小干过的农活虽然没有我哥哥他们多,也干得不好,但是我都干过的。挖地、打泥巴坨子、挖窝子、驮粪、搁肥料、割麦子、瓣玉米、挑麦子、打链盖、砍苞谷杆、栽红薯、翻红薯藤子、挖红薯、倒芝麻、揉菜籽、摘花生、打黄豆……工种门类非常多,如果要细说这些活要怎么干,这些活有多累,估计得十几万字。小时候没一样是喜欢干的,所以都干得不好,但是如果真的哪天非得自己种地过日子,我还是可以拿得起来的。

正因为种地辛苦而且收成有限,随着生活水平提高,种地已经没法满足现实需要了,所以后来大家都选择出门打工,当年辛辛苦苦开荒出来的土地荒废的越来越多,有的种上的树,已经变回山林了,大部分都只是杂草丛生。

发生在白果坪土地上从饿肚子、吃饱、吃好的故事,没人愿意听,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能讲得清楚,发生在白果坪土地上争强打斗、互帮互助的故事也许在老人家醉酒后还会提起,但是白果坪与土地有关的故事会越来越少,等所有的地都荒掉,“白果坪”当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作为在这里生活过十多年的我,想看到白果坪荒掉,又不舍得真的荒成上不去的山林,虽然在这里生活充满了艰辛,但我又不只一次想过,等将来退休了,我还想回白果坪住一住,种点菜园子、养点鸡、然后再种点花花草草,每天就弄弄菜、喝喝茶、吹吹笛子、写写东西、拍拍照片视频、自己再酿点酒……

想想还是很惬意的。

但这只是我梦中的白果坪,如果我没有离开,定然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来盘点它的好。

所以梦中的一切总是好的太虚无,哪怕曾经都是真实的一切,一旦走进梦里,最好是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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