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間偷竊者的自述

你們一定沒有見過我,因爲所有的時間偷竊者都非常的小,我說的“小”是相對於一隻人類世界裏的螞蟻,在我們的眼中,螞蟻是“大”的。在開始我的敘述之前,我要感謝一個人類,她就是爲我寫下我的自述的人,我隱約間聽見有人喊她十一。因爲一個很好巧合的巧合,我掉進了十一的耳朵裏,夜裏,我說話,她居然聽見了,於是,我認爲這是個機會,就請求她,把我要說的話寫出來,寫成文章,讓其他人看見,我告訴她,文章的題目就叫【20643505千烏 的故事】,因爲“20643405千烏 ”是我的名字,不過她說這個文章名字太俗,其他人不愛看,她建議我改成 【一個時間偷竊者的自述】,我其實是不喜歡的,可聽說人類的女人都善變,我擔心不照她說的改,她就變了,不幫我寫出來,所以,我同意了。

                                                                                                                              ——寫在文章前面的話

    你們是不是常常會有這樣的感受,突然驚起,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卻如何也從想不起來,慢慢的,也就不以爲然,想不起來就算了。當發生這樣的事情的時候,很大的可能,你一定是成爲了我或者是我同類的偷竊對象了。

  我見過這樣的情況,一個家庭,有一個可愛的笑女孩,有一個很溫和的母親,還有一個辛勤工作的父親。一個晚上,當父親疲憊的回到家後,小女孩很開心的湊上去說:“爸爸,爸爸,你要給我的小木馬呢?”小女孩伸着手,一臉的期待,期待她的父親會從他的工作包裏掏出一隻小木馬,是爸爸答應送給她的自己做的小木馬,也許還會塗上一層粉紅色的顏料,和他的粉色的裙子一樣的顏色。小女孩是一個很乖巧的孩子,他已經想好了,就算爸爸拿出的小木馬沒有那麼好看,她也會把它當做很好的寶貝,比她偷藏起來的巧克力糖果還要寶貝。

  小女孩的手已經伸了許久,他的父親換上了拖鞋,想了半天說“我的小公主,你在說什麼?什麼小木馬?爸爸肯定沒有答應要給你做一隻小木馬?乖,爸爸很累,你去別處玩!”

  可以想象小女孩聽了這些話,心裏有多失望。她很難過,比因爲颱風而取消去海邊的事情難過很多倍。她覺得爸爸欺騙了她,想着想着,小女孩的眼淚就出來了,“哇”的一聲,哭得很大聲。嘴裏還不停的唸叨着“爸爸是騙子”這樣的話。

  爸爸莫名其妙,認爲小女孩是一個不懂得體諒爸爸辛苦的女孩。後來。是這個家的媽媽用很好喫的零食和一頓很美味的晚餐才安撫了小女孩和這個爸爸。

  其實這個“事故”的發生跟我有關係的。

  這個爸爸真的答應了小女孩要爲她做一個小木馬。那天小女孩正在看圖畫書,看到了公主和王子的故事,她對爸爸說她是一個小公主,所以要有一匹很帥的馬兒,和圖畫書裏的那種一樣。她的爸爸剛做完手頭的工作,接過小女孩手上的圖書,上面的小公主就有一匹很帥氣的馬兒,馬兒的尾巴有點像是松鼠的尾巴。小女孩的爸爸笑了,他對小女孩說“我最親愛的小公主 ,爸爸在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就能夠用木頭刻出比這匹馬更好看的小木馬”小女孩聽完可開心了,我看見她的臉上泛着一種驚奇,可能是因爲她那天發現自己的爸爸這麼厲害的緣故吧,也是,小女孩的爸爸平時都太忙碌了,他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告訴小女孩,他會用木頭造小木馬。

  小女孩的爸爸和小女孩拉鉤了,他跟小女孩說今天回家的時候會送給他的小公主一隻很帥氣的自己用木頭造的小木馬。我可以作證,在拉鉤的時候,這個爸爸是把“幫小公主造匹小木馬”這件事記在心裏了。

  當我講到這裏的時候,你們一定以爲,這個父親不應該忘記或者故意不履行自己和小女孩的約定,他是錯的。嗯,事實上,這個父親是丟失了這段和女孩有約定的時間了,所以對他來說,過去的記憶裏,完全沒有這件事情,是的,一點痕跡都沒有。就在昨天下午,當他的老闆用很急迫的語氣跟他拍桌子說“這樣的設計圖怎麼能夠去提案”的時候,我趁着他不注意,在他短暫的忘記和女孩約定的記憶時,偷走了那段時光。這個時光味道很好,很甜。從某種程度來說,小女孩是這段美麗的時光裏的一個很好的製造者,爲了感謝她誕生了這麼美味的時光,我決定報答她,趁她在哭泣,在叨唸着’爸爸是騙子’短暫的忘記爸爸和她約定時候的快樂時,偷走了她關於有小木馬記憶的所有時光,偷小女孩的時光比偷他父親的時光難,因爲這個時間,小女孩比他的父親更重視,更期待,她把它時時記在心裏,要是其他的時光偷竊者一定選擇放棄這麼難的事情,可是我是一個很優秀的時光偷竊者,越難越有樂趣。況且,衆所周知的,一個系列的時光是更美味更珍貴。實際情況是,我得手了。當喫飯的時候,她的母親問她“小公主,你還在生爸爸的氣嗎?”

她不解的問媽媽“我爲什麼要生爸爸的氣呢”?

是的,她忘記了,她的所有有關那隻木馬的記憶的時間都在我這裏,我用它延續了我的生命。換算一下,因爲這段時間,我的生命長度整整多了12”釋”呢!這個生命長度足夠我到達市中心那顆很高的無憂樹上了。我可喜歡它結的花,我要親自上去看看。

  應該讓大家知道我是誰了。

“20643505千 烏”是我的名字,目前爲止,地球上共有九千九百九十億個烏,我是第20643505千個烏。我算是烏界的前輩了,現在有1約 了。“約”是我的年齡,也是我生命的長度。在你們人類的文明裏,關於時間的計量是“年”“月”“日”“時”“分”“秒”,用’歲’來計算生命的長度,而在烏的世界裏,我們用的是“約”“顧”“釋”“存”“跳”來計算生命的長度爲了更形象一點,我做了一個小小的換算,輔助你們理解。

1約=788400顧

1顧=24釋

1釋=30存

1存=120跳

1跳=人類時間的1/3秒

我們沒有“年歲”的概念,對於時光偷竊者,時間就是我們的生命。

很少有超過一約的烏,所以我說我是最優秀的時光偷竊者。要知道,時光偷竊者本身的壽命是很短暫的,人類有個詞叫“朝生暮死”來形容我們一點也沒錯。對我們來說,時間就是生命,就是食物。偷竊來的時光可以延續時間偷竊者的生命,可是就像人類的食物一樣,雖然都能填飽肚子,但是美味的食物更能吸引人。而同樣長度的時光,有美好記憶的時光是最美味的,其次是沒有任何意義純粹的時光,味道不會太差,而且有夠長,就像是人類的白米飯和白麪包,很實在也很普遍是大多說時光偷竊者的最愛。最後,是含有痛苦,怨恨,這類的時光是最難喫的,除非很緊急,沒的選擇,不然,我一般是對這樣的時光不感興趣的,而且人類也是很奇怪的,對待痛苦的記憶他們總愛反覆的記憶,甚至因爲一個有不好記憶的時間而選擇否定或遺忘很多從前的有美好的記憶額時間,所以對比一下,任何一個聰明的時間偷竊者都會選擇偷竊其他的時光,因爲痛苦悲傷的時光除了味道差,也不好偷。

    人類倚靠細胞來繁殖,一個受精卵就可以造就一個“新人”,“烏”沒有細胞的,烏產生於自然。只有當天空落雨,雷電打擊,彩虹拂過,蝴蝶停歇這樣的條件同時滿足,自然界纔會有可能產生一個“烏。”換句話說,烏是未落地的雨滴進化而來的,是自然界的奇蹟。我的出生就是如此。

  一約前,在一個小山村,

傍晚的天空下起了大雨,雨滴有成千上萬,我就是千萬顆雨滴中的一個,當還是雨滴的我是沒有任何感覺的,雨滴怎麼可能有知覺呢?很幸運的是我落在了一株花生葉,那篇花生葉中間有一小片凹陷下去的地方,四周有小小的隆起,我就落在凹進去的地方,沒有歸於泥土,雨一直在下,也有其他的雨滴掉落在這片花生葉上,但是,有的,順着葉莖就滑到地裏了:有的偏偏掉在了葉子隆起的地方,被上面的小尖刺扎得“四濺天涯”了,有的,在葉子上彈跳了一下,又掉到了其他的葉片上,離開可這片花生葉,唯獨有一顆比我小很多的雨滴很堅強的趴在這片葉子的邊緣,就在我的旁邊,成爲了我的鄰居,很短暫的鄰居。當我是“20643505千 烏”的時候,我想過,如果我的鄰居也成爲烏,那我和他應該算是人類所說的’兄弟’了。

那場雨越下越小了,還沒有完全停,太陽就出來了,陽光越來越猛烈,有一些小雨滴在半空中就被猛烈的太陽光刺穿了身體,消失了。我擡頭,看見我的頭頂上方出現了一條很壯觀很長很讓我震撼的彩虹。它有其中顏色,綠色尤其好看,和花生葉的顏色很像。

我感覺到我的身體被彩虹的每一個顏色撫摸過,她發生了變化,她染上了彩虹的顏色,不是脆弱的“晶瑩剔透”。她是充滿力量的,不再是能夠被輕易刺穿。下端分支出了我的手和腳,越來越有力,上端有了五官,最後是尾巴,身體的水份慢慢爬出了一條長長的尾巴,因爲是順着花生葉的葉脈的,所以支出來的尾巴形狀跟葉脈很像,看我來就和小樹的根鬚一樣。腦袋有點癢癢的,我的眼睛用力向上看。頭頂支出了一個藍色的小角,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我只能看見前端有一個藍色的點。總之,我全是雨滴了。這個時候,我想到了旁邊的兄弟,我還是動不了,我的眼睛往他的方向看去,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一隻有紫色翅膀的蝴蝶喫掉了一半,轉眼就被拿來解渴了。

真嚇人,我想趕快離開,我擔心這隻有紫色翅膀的蝴蝶可能沒有喝夠,還想把我也喝掉。可是,我動不了,手,腳,尾巴,身體,都像是被貼在了葉子上,動不了。

果然,他發現了我,他的眼睛盯了我很久,盯得我直哆嗦。我用力的想要搖晃身體,晃動我的手腳和尾巴,想讓他知道我是不一樣的,我不完全是水滴的。可是晃動了很久,好像沒什麼用,因爲有紫色翅膀的蝴蝶已經朝我撲過來了。我感受到他煽動翅膀時的風。他煽動大翅膀,低飛盤旋了一下,然後徑直的朝我身上落下,天吶,他是想停靠在我的身上嗎?

“哦,不要,蝴蝶的腳會刺穿我的身體的”我的吶喊完全發不出來,我的嘴一點也沒有用啊。我感受到了一團巨大影子籠罩着我,越來越近,只差一點了。我閉上眼,等待着聽到一聲很悶的“pong”的聲音,那是我身體破碎的瞬間發出的聲音。

等了很久,那個可怕的聲音始終沒有響起。我睜開了眼睛,蝴蝶的腳接觸着我的身體,他很平穩的站在我的身上,用他的嘴巴碰觸我頭頂的角。是的,我至今都記得我當時的喫驚和喜悅,我不是雨滴了,我有一個堅強的身體,可以讓有紫色翅膀的蝴蝶站在上面。這個時候,角上的藍色小點發出了藍色的幽光,蝴蝶很快的飛走了而我,真實的感受到我仍然存在,我的手,腳,尾巴。嘴,還有頭頂的角都有了知覺,一股力量充實了我身體的每一寸地方,我的身體有很強烈的跳躍慾望。奮力一跳,竟然跳過了花生地,跳過了一個小水窪,跳過了一顆大巨石。在跳過小水窪的時候沒我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樣子,我的身體不是透明的,有彩虹的顏色,有橙色,黃色,綠色,藍色,我的頭頂有一個小小的發着藍的幽光的角,我的手腳很小,我的尾巴很長,像是小樹的樹根。

多麼神奇的我啊。

雨兒落下了,

雷電給了打擊,

葉兒托起了我,

陽光送來了溫度

清風裏有美麗的祝福,

彩虹啊,彩虹,

你是最好的魔法師,

赤色,橙色,黃色,

綠色,藍的,紫色,

染過了我的皮膚,

紫色翅膀的大蝴蝶啊

你是朋友

神奇的自然,

大地的奇蹟。

我們微小如塵,人類的肉眼所看見的我們就如同是1/10的螢火蟲光芒,我們的生命轉瞬即逝,在過去的,一個“烏”,一生能夠有完美的三跳就是一個很完整的生命了。

第一跳,用高度看清孕育自己生命的載體,正如我看清了托起我的那篇花生葉,然後把她的色,味,形,都記在烏的心中。

第二跳,跳過一汪清澈的山溪或流水,讓水的形態進入我們的心,烏依託水成形,烏長成什麼樣子,取決於初落地時的載體,比如,有的雨滴落入了條形的竹葉上,成了”烏”後,身體也是如竹葉般長且細的,世界上的每一個烏都是不一樣的。靠水的倒影,烏可以認清自己的樣子。可能很多“烏”,一生也許都不能看清自己的樣貌,以至於在生命的最後,也不知道自己的全貌,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有一個角,有手,有腳,還有長長的尾巴。要是哪一天,照到了鏡子,也不認識自己。

第三跳,用盡所有的力氣無限的接近藍天,感受天之闊,藍之魅,完整的烏的生命最好的逝去方式就是在追隨藍天的半空中,讓溫度使得烏的生命重新歸於自然。

真的很短暫。

不過現在不一樣的,烏可以成爲時光偷竊者,“朝生暮死”“轉瞬即逝”這樣的詞離我們有點遠了。因爲時光偷竊者可以用偷來的人類時間去轉化成我們的“存”“顧”“跳”,延續我們的生命。

每一個時光偷竊者都是十萬分的珍惜時間,對待時間,我們是謙卑又肅敬的。

人類的一分鐘就可以讓我們多存活很久,若我偷得三分鐘,那種心情就類似於一個人類被告知他的一天多了三個小時。不對,這個比喻也不準確,像我這麼優秀的時光偷竊者對時間的珍愛遠遠比人類多得多。大多數的人類總是隨意的丟棄他們的時間。

少年,用時間去玩笑。

成年人,用時間去看別人搞笑。

老年人,用時間去哀悼自己丟棄的時間。

街道上,看起來很忙碌的人總愛低頭,虛擬世界的社交達人在現實裏面,常常相對無言。

時光偷竊者一毫秒都不願意浪費。瘋狂的抓取一切機會去多看見一些景物,日出日落是珍貴的寶物,花開花落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總是趁着人類迷失在網絡的時候偷竊時間,成果常常優沃到讓我自己都喫驚。

最好的成果,我在一個14歲的人類男孩在網吧的時候,一次性偷竊了整整3天很純淨的時間,因爲沒有甜蜜的情感在其中所以沒有那麼美味,但是那三天讓我的生命有機會欣賞到市中心的無憂樹上一隻小雛鳥的第一首歌謠。而那個男孩在出網吧的時候都沒有意識到,他的時間少了三天,時間對他來說,太廉價,他的每一天都沒什麼記憶,好像活了很多天,又好像沒有。

作爲一個優秀的時間偷竊者來說,其實我一直都是很少會說這麼多的話的。當其他的同類比如我很久之前的朋友“8728889千烏”和別的烏說起我的時候,總會先說,那個幾乎沒有說話功能的“20643505千烏”怎麼樣,怎麼樣。他很愛調侃我。在他還沒有消失的時候,就是所說的“死亡”的概念,我很喜歡跟他分享我的記憶。

我現在會有這麼多的話要說,會有這個自述,是因爲我也即將消失了,再過不久,死亡會讓我很這個世界分開。如我所說,烏的生命很短暫,可是作爲一個優秀的時間偷竊者來說,只要有人類時間的供給,我就能夠永遠的存在。

而此刻的我,即將消失,是因爲我已經存在太久了,

因爲太久了,美味的時光品嚐了許多,多到後來竟然捨不得去偷竊了。它,太珍貴了。

因爲太久了,沒有味道的時光已經不能再吸引我了。

因爲太久了,藉着偷來的時光,看了太多的美景,不是因爲厭倦,烏從來不會浪費一分一秒去厭倦世界,而是心痛。因爲我所見證的景物在消失,樹木在消失,清流在消失,藍天在消失,花朵在消失,我被人類的燈光照耀了太久,我太久沒有見到和我身體很相似的彩虹的色彩了,我害怕作爲一個烏,我沒辦法在藍天完全消失之前,無限的去接近他,感受他,我害怕我不能擁有作爲一個烏的完美的人生第三跳,如果這樣,我的生命會有缺陷。所以在人類時間的3個小時之前,我決定用我所有的時間,我作爲一個時間偷竊者所儲藏下來的財富在暴雨颱風過後,在天空放晴,陽光鮮活的正午,在一片和我第一次接觸到的綠葉很像的一片樟樹葉子上,那片曾經托育了我的花生葉很像的葉子上,藉着風勢,我奮力一跳,向上的力量,逆風的激烈,我似乎回到了我剛出現的那個村莊,那片自然。

跳躍的過程,讓我的時間慢慢的流逝,隨即,我的身體越來越衰弱,太陽的光線會慢慢刺穿我的身體,這個感覺,是溫暖的,這個溫度隨着我上升的高度而有所變化,這個溫度和在地面上完全不同,是前所未有的感受,從來沒有的感受。身體隨着高度在恢復我最初的晶瑩剔透。

我的手腳尾巴和頭頂有藍色光芒的角在此刻已經消失了,這一刻的我,就只能算是一個小小的小小的活了很久的雨滴。我的身體裏有很多記憶,

我在消失之前是最好的時間偷竊者,

我的生命超過一約。

在這一刻,我也是擁有了完整生命的烏,

我的第三跳,無限的接近了天空,俯瞰的大地,所有的景物有他另一方面的面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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