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寫文嗎?

記得那一年,海南迴來的途中,飛機上,與宋哥隔一條行道,宋哥工於詩文,尤寫親情細膩真摯。其時,他較我已經了些風霜,正是看清所有,事事通透的時候。

我問:最近可曾寫些什麼?(咩?頗有些問詢那位在禮堂外徘徊的人的語氣~)

他略想,正告我:很久不寫了!動不了筆。

我:哦呵。暗暗得意。

那時的我,可謂文思敏捷,三天兩天一篇千字記錄,爲關關定時定量寫日記。

我言,我一天不寫就覺得難受,而且出文基本就定型成篇啦。

宋哥不置可否,他瘦削的臉上有一雙可穿透人靈魂的眼睛,他定是看到我的淺薄了,回覆:我對文字一直都有一種敬意,成文一般都要精改細斟。

不知爲何,聽了這句,我竟慌了神,“敬意”二字面前,所自詡的一氣呵成,下筆千言都不做了數。

何謂對文字的敬意?至今,這番對話還盤桓在心。只是,宋哥應是忘卻了。每每見他,奔波在管理層,所爲因時而動,所想因事而變,沉吟低嘆大多爲了人事紛紛。

可這番話確在我的身上應驗了。

近半年來,思維如沙海,無浪可湧,偶爾來些風,也只裹些塵,讓眼界更萎縮了!

去向蕭老師討教,他自榆林出來,異鄉奔走,工作是在鄂市一幢高樓的省級散文協會大本營裏的一室創作審文核稿,文字見諸大大小小的報刊,年紀輕輕便有成書。他告訴我:近來也沒有新文了。

忽然想起宋哥的話,文思渺渺,真是一個寫作愛好者或專職者的心結!

與此相反的,帶出來的孩子們,忽然在大學變成了文藝青年,徵文寫稿,文案有時達幾千字,明空小朋友戲言:都是官方話,快吐了!

如這些小朋友一樣,年輕時,誰沒有一懷壯志,誰沒有滿腹的牢騷;誰的心裏沒裝過一輪朦朧的月,幾聲纏綿的雨?往往看出了一些端倪便自以爲認清了本質;擁有了皮毛,就自喜擁有了整個世界。於是,就有千篇一律,有了無病呻吟。

如今猶記自己綴文經歷,少時喜歡採來詩詞裏的一言半句,穿鑿在自己的文字裏,自以爲有所得。那時可知,江聲浩蕩,萬事才正要從迷霧的水面現形呢。後來等到終於等看盡了萬物之象後,才覺尋常是最真,遂一發不可收拾:十年前,我開始關注身邊一人一物,攜兒女瑣事,家長裏短,有趣處入題。

關關也彷彿學了我,無論什麼作文,無論什麼要求,她必要寫弟弟,我皺起眉看罷,不要再這樣寫了,老師會心累的,下次寫點別的吧,題材廣泛,纔好看豐富。似乎有了效果,最近的一篇習作,近千字,她巧妙的把“弟弟”二字替換成名字,也算創新了吧!

這樣的篤愛,如同在微光的黎明裏,迷霧中的萬物一一隱現,行路的人有着對目的地濃濃的愛意,所以,一路上的景緻全都作了陪襯,無心留戀。

然能從這迷霧的裹挾中走出的人又不多了。一位我所敬仰的師長從混沌中抽出身,眼觀自然之風,刪略周遭的聒噪,或是把清清淺淺看的異常深刻,或是把黯沉詭譎梳理出荒誕蒼白的主線,鐫在文字裏。數行詩作,化作暗雲冷雨裏短促醒人的閃電。在那電光下,藉着那些亮,能看到假面示人者,看到孱弱強橫之徒,看到張牙舞爪跳梁之流,這些都一一現了原形。嚮往之!

想要突破,是要活水源頭的,近來連着幾個月撲身到書籍中,一點一點汲取書文中的鈣質,試着涵養出一個可以站立的靈魂,同時又發現了自己的虛妄。等到擡頭再去觀照這個世界,劌目怵心的不再是一草一木,有時草木也是幸福的啊。相比之而言,一些人的命運又是何其破敗和無助!

如那日,常常路過的丁字路口,三面來車,交警鐵着臉阻住車流,喝退試圖通行的司機,空曠的路口是一場車禍後痛失孩子父母的哀哀慼戚,路人回顧,無限的窒息沉重;如那日,知道偏僻村落一個破敗侷促的屋子,土炕上一個垂垂老矣的親戚,子女遠遊,衣食難繼,無望和恐懼中結束了默默羸弱的一生。聚離得失的浮生百態裏,芸芸衆生相,細看去,都是可憐之人!

原來,敬意,源於文字不能只耽於鏡照出生活的美好富足,還應該能關注甚至打撈起溺水的靈魂。

想到這兒,明白宋哥所言不虛。

最近寫文嗎?

很久不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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