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望不穿

車子在略顯陰沉的天氣裏攀上了一個觀景臺。整個黑河水庫就水汪汪的呈現眼前了。

兩岸是鱗次櫛比的羣山,羣山像一個個盛裝赴約的貴婦,將自己所有的顏色都傾囊而出的披掛在身。像極了千變女郎。不管從那個角度看都會呈現出不同的倩影。橫看橙紅側霏霏,遠是春花近秋霞,高看調色盤裏色彩斑。近看萬紫千紅恍若春。在五彩斑斕的圍繞中,一湖碧青的秋水靜靜的宛在秦嶺深處。

沁涼溫柔的山風,從頭頂的南山,攜來一片片火紅的楓葉,金黃的銀杏葉,青翠的青松葉,投遞給身邊的這一汪秋水,平靜的水面,漾開了一層漣漪,是風的嬉戲 還是山傳來的訊息,沿着葉片的紋理,去探尋蘊含的祕密,在被歲月漂洗過的素紅裏,鐫刻着一個,一個被吟唱千年的詩句,‘’秋水共長天一色"!秋水的心,再也不能無痕的沉寂,那黃櫨樹葉的緋紅,那紅楓樹葉的豔紅,那柿子樹上的橙紅,那不知名的野樹的淡紅,那碧綠的青松樹的翠綠,還有那高貴的銀杏葉的金黃已深深的燃燒了秋水澄碧的激情。

雲霧繚繞着重重疊疊的峯嶺,雲走霧飄,嫋嫋婷婷,卻一直離不開山腳下的水。水是它們的根,沒有水的蒸騰,何來自由的雲,何來飄揚的霧。連綿不絕的水不知延伸到哪裏,只感覺山有多遠,水便能流多遠。

喜歡山,但更喜歡水,山無水不靈動,水無山不婉轉。尤其喜歡秦嶺深處的溝溝峪峪間的溪流,它們就像一串串珍珠將這數不盡的山峯嶺峪縫合起來,每一條溪流就是七仙女拋在人間的銀線。每一條河流都是銀河的分支。它們分分繞繞的都流向了天邊。

坐在車裏,看着溝底的河水,就一直再想,它們真的就一直在陪着山走,盡頭是哪裏?就像每次進山看着翻過的一座座山,眼前還是矗立的山時,我總會在心裏想,山的那邊到底是什麼?山的盡頭到底在哪裏?這溪流跟着山的腳步,婉峯轉嶺的奔向天邊。

春天進山,剛解凍的河流,河面上還有層層的冰花,冰花下水流潺潺,經過一個冬天的沉澱,水至清,湍急處濺起的水花裏,都能看清水的紋路。春天的水是白色透明的,像極了孩童的天真,能聽到它們流動的聲音就是歡快的歌曲。

夏天進山,積雲行雨,陽光熱烈的擁吻着山川河流,一個時辰的暴曬,水便蒸騰而起,在山頭凝結成雲,倏忽間便是白雨傾盆,這時的河流,溪水是混濁的,它裹挾泥土,滋養魚蝦。澆灌萬物生長。夏天的水是熱烈混濁的,像極了青春的昂揚,能聽到它們流動的聲音就是激情的釋放。

只有秋天,只有在深秋裏進山,才能看到這寂靜的秋水。碧綠的河水靜靜的宛在羣山之間,它像一個歷經滄桑的智者,靜水流深,不急不躁。任憑頭頂的羣山釋放最後的美麗。偶有一面山坡的蒹葭白如飄雪,蒼蒼在深秋裏,彷彿它一直在靜靜的等待着那個在水一方的伊人。西廂記裏說望穿它盈盈秋水,相思了無痕。難道說,風過秋水真無痕嗎?現代文人騷客都喜歡用盈盈秋水來形容美人的眼睛,比喻她清澈明朗,碧水汪汪,只看美人的眼睛就像看到了一汪盈盈的秋水,清澈通透,卻又溫柔嫺靜,不似春水的靈動頑皮,它多了生活的閱歷,多了生命的溫柔。秋風起處,它也波光粼粼,但卻不再有滔天巨浪,不再穿石拍岸,只靜靜的在河谷裏勻速前行。

一處落差巨大的河牀上,一河水都傾注而下,形成一簾瀑布掛在山谷裏。水泄玉般流淌而下,落入崖下的深潭,可落下時卻寂靜無聲,所有的水都被收在深潭裏,潭水應該是無窮深了,整個潭面的水都由入潭前的碧綠變成了深黑色,岸邊的大石頭上有黑龍潭的名字。一潭深黑的水平靜極了,看不到水面下是否有魚蝦水草,它像一個飽經磨難的人兒,早已看透世間的愛恨情仇,早已淡看四季的風月無邊。或許在春天花紅柳綠時,它錯許春山,用自己靈動頑皮的美麗追隨春天,可春天卻最終離開了它,於是它便蒸騰而上,積雲行雨,讓自己怒吼着在山谷裏咆哮,那聲聲咆哮裏都是被辜負的怨恨。慢慢地,它彷彿明白了山的無奈,於是在一個西風吹起的日子裏,它忽然就想通了,於是它收起了頑皮靈動,改變了咆哮奔騰,不再追趕山的腳步,只是靜靜的隨其自然的流淌。它不再心動,收起那澄明的通透,有風也不起浪,漣漪縷縷裏卻隱藏了全部的心事,任你秋色無邊,我自靜面如新

原來秋水忘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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