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依然會想起

我不必回首,我知道,隔着一程山水,那裏有我回不去的原鄉。

起身,然後落座,一個人耳根清淨地神遊,有雨觀雨,有風聽風。而此處的風是聽不得的。呼嘯的風一吹,秋便深。風鋪天蓋地地卷向單薄的城市,我若在路邊走着,便會毫無防備地一頭撞上,涼風倒灌入我的腸胃,我說不出話,只能緊鎖眉頭承受。

我薄如蟬翼的身軀,爲何固執地停留在這北方的疆土,聽着利刃般的風聲切割着門窗,不願回頭。你並不知道,因爲我向來都說還好。

還好,此刻我靜坐在室內,走廊迴盪着拖沓的跫音、綿長的笑聲,這些都與我無關。趁得幾分閒適,我借暮色沏茶,浸潤黃昏的咽喉。

水霧從指縫間升騰,淡淡的清香竟在招惹這該死的寂寥。

好久沒有聽雨了,而我怎麼敢忘。那繁華的雨季,是我的根基,是我揹負沉重枷鎖陷入夢境的緣由。那日你說着里爾克的詩句,若靈魂失去了廟宇,雨水就會落在心上。

那日恰巧就下了雨。那雨仗着喫人的氣勢,毫無顧忌地大片大片地潑灑下來。方纔還晴朗的天,驟然昏暗了下來,像是天上的誰不小心打翻了墨水。我緊張地站起身,衝出屋外想去尋你,我奔跑了幾米,就落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我已渾身溼透了。在滂沱的雨中,我迷茫地呆站着,冰冷的水浸溼我躊躇的雙腳,我退縮了。可讓我退縮的不是這雨,而是一種聲音如豆大的雨點一般向我襲來:“你向何處去尋?何處去尋?”我落魄地逃回屋內,俯在灰色的窗框上向外望,濛濛的雨幕中什麼也看不見。我開始反思,除了瘋狂,我竟找不到什麼理由能夠解釋自己的耳根爲何潮紅。

突然,遠遠的,我看見雨霧中隱現一把黑色的傘,一個人向這裏奔來。我不敢相信,在我驚訝的注視下,破門而入的是你。直到你站在我面前,我看着雨餘殘絮在你身上落定,你喘着氣,你的目光四處搜尋着,直到與我的目光相遇,你立刻撇開視線,看着潮溼的地面,來回徘徊。我不知道那是我的心跳還是你的腳步,一聲一聲敲打着我的心門。

就這樣沉默了許久,我看着你,你看着地面來回地走,假裝不知道我的注視。

終於,你說出口:“雨突然下得好大,我急忙趕到這裏……還好,還好你還在。”

這一刻,所有的沙洲都足以化爲茫茫滄海。當時我怎麼沒想到,爲了這一刻,我竟會壓上一切籌碼,賭一場註定奔赴幻滅的輸贏。

這一程雨是山與水的際遇,我信,我何曾懷疑過雨,可最後它卻讓我們迷失在那個七月裏。

緣分,不過也是這一盞茶的時間,每一刻的貪戀,都足以讓三月的桃花,錯落於五月的湖面。我不必回首,我知道,彼岸煙水亭邊,風細柳斜。你也不必詢問緣由,往事亦無需做一場宿醉。

茶盡,窗外暮色四合,天邊的浮雲已漸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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