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份礼物

立冬过后,一个阴沉、昏暗、岑寂的日子,乌云低垂,厚重地笼罩大地。

清冷的光透过玻璃门招进来,灰蓝色窗帘中伸出一只手,接着出现乱蓬蓬的头发。另外两个人也下了床,她们无声地整理外表。

醒来时,一阵毫无征兆的头痛临到静宜,她先是怀疑自己还没睡醒,然后发现室友们已经在准备了。

她在黑色帘子的围绕下做起来,指尖用力按着太阳穴,头痛像潺潺溪流在脉搏的跳动中运行得剧烈而平稳。

静宜等着希望头痛流尽而平息,直到室友叫她起床,她们捯饬完了在下面望着她。

“我头疼好像去不了了。”她说“要不你们出去玩吧,”

她们互相看了一会儿。

“头疼的厉害吗?”“有这么疼啊。”“哎怎么回事是发烧了吗。”

“还挺疼的,不过我觉得应该没发烧。”

“去校医院看看吗?”

“我先躺一会儿,等会儿轻点了再去。”

“那我们还去玩吗?

“你们去呗,不用管我。”

“要不我们先送你到校医院吧。”

“用不着,让我歇着吧。””

“可是……”一个室友刚要说话,另一个就拉着她的手制止了,“那好,拜拜。”

她们出去,关上门。静宜又躺下睡了一觉,醒来时觉得自己好像在地狱里。她祷告完,头疼似乎轻了不少,就起床读经,脑袋里却想着和她们一块出去玩该多好啊。

短信铃响了。拿起手机的瞬间她想起来上个月投给某著名文学杂志的小说。她正等着回复呢。

然而短信上写着,江夏区某街道您的快递再不取就要退回了。这是什么快递竟然寄到江夏区,也忒远了点,她想,问一问怕不是家里寄的吧。

“是您寄衣服来了吗?”

“是啊,一个月前就寄去了,没告诉你吗。”

“您什么时候说了。

“你没收到吗。””

“没,问题是您寄哪儿去了,我在武昌区。”

“我填的就是武昌区。”

“那快递怎么跑江夏去了?”

“这我哪知道。”

“得,我得跑几十公里取去。”

“怎么着,还怨上我了。”

“害,不跟您说了。”

她挂掉电话望着窗外,一只乌鸦停在窗台上,眼睛和羽毛一般漆黑。她呆望着,忽听得“哑——”的一声大叫,乌鸦悚然张开双翼,一挫身,直着向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说几十公里远不是夸张,她坐上公交车靠着窗户睡着了,根本不怕睡过。

有人在盯着看,她猛然惊醒,坐直了,头发都在颤栗。(对不起我渲染不出来恐怖气氛)她扫了眼坐在前面的几个人,都在自顾自的玩手机,往后瞄看到的结果也相同。被盯着看的感觉消失了。

她在车站下车,打算换另一趟。有几个人也在这儿下。她等车时,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回头看,发现是橱窗里穿裙子的模特。远远的天空上,鸦群在迁徙。

此后她不敢再睡,到了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快递站点。

“这么一大包衣服。”她说,“让我锻炼身体呐。”

“等下,静宜是吧,还有你的快递。”

那人递过来一个小包,里面装着不知什么书。

“合着把落家里的课本也寄过来了。”她说。

有两个人在一棵甜橙树下盯着她看,当她望过去时,他们迅速跑掉了。

她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司机不熟悉这里的街道,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她提着大包小包跑来跑去,终于找到了司机。

“小姑娘你出租车都不会叫是吧,”司机说,“不知道找个显眼的建筑等着吗,我叫你在超市门口等你去哪儿了,叫你在广场前等也见不着你人,合着您搁这儿遛弯哪。”

“您甭跟我说这话,您没找着我,不怨您,我没找着您呢,也别怨我。我没来过这儿。”

“怎么着,还想怨我吗。”

“没说怨您,可您自己怨死自己也没人拦着。”

“甭跟我抖机灵,我不拉你了,下车!”司机踩了急刹车,就在荒郊野外停下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通红,提着袋子下了车,把车门摔得震天响。她处在江夏的郊区,路左边是一片坟墓,右边是一从树林,杨树的叶子都落尽了。

在这阴霾的天气中,远远的能看见三个人结伴站着。静宜看了看地图,知道往哪儿去。她一走,那三个人影也动,她一停下,他们也不走了。

微风早已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宛如铜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越颤越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死一般的寂静。几只乌鸦立在干枯的枝头,铁铸一般。

她走到公交车站,孤孤单单的,也只有自己一人在等车。她已经冷汗直冒,背靠着贴广告的大屏幕,生怕有怪物冷不防从后面窜出来。

车来了,她坐上去,安静了片刻。她为刚刚一气之下下车后悔,就该撂下一句狠话,可惜当时没想起来。太可气了。

公交到站,她换了地铁。

已经是傍晚了,这一下就能坐到学校,她又想起了她的头疼,便靠在扶手上睡着了。

铁皮地板变成绿色,墙壁和灯光猩红,尖利的笑声从地底下传来,蝙蝠涌进车厢。她听到心跳声,像是有人在敲打墙壁,整个列车都在震动。

坐在身边的人都站起来,浑身长满黑色羽毛,披着血色披肩,乌鸦的头颅朝向她。

她瑟缩在座椅上,茫然望着这一切,眼泪漱漱而下。这就是我的生日,由恶魔与苦难来庆祝,她想。

“你为什么哭呢。”他们身穿白衣。

她擡起头,蓦然发现自己坐在鲜花丛中,头顶是再蓝不过的天空,一颗甜橙树为她遮阴。两个身穿白衣的少年在一旁坐着。

“你们是谁?”

“服役的灵。”他们回答。

“为承受救恩的人效力?可你们有什么用呢,什么也不干任凭我倒霉吗。”她想了想,理直气壮地说,“上帝派你们来是帮倒忙的吗。”

“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

“好吧,早知道你会搬出这句话。”她说,摘下了一朵玫瑰花,“我也知道,可为什么我跑了一天,就为了领一个快递。”

“你可以从苦难中得到神的祝福,这祝福比苦难更大。”

“什么祝福?”

“若你没得到,是因为你没有求。雅各扭了大腿窝的时候对神说了什么?‘你不给我祝福,我就不容你去。’”

“神喜欢人这样求祝福。”另一个天使说。

“求什么都可以吗。”静宜问。

“趁你还在苦难中,将感谢与赞美献上为祭,神一定会喜悦。”他们说,“至于你想得到什么祝福都可以,因为神是丰丰富富的。”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说完就跪在花丛中祷告。

醒来时还在地铁上,周围的人玩着手机,发光的广告牌从窗户一闪而过。静宜擦干脸上的泪痕,拿出手机,对着黑色的屏幕笑一笑,然后打开邮箱。

一条三天前的未读邮箱显示如下,“您好,非常感谢来稿支持,贵稿已拜读,恭喜您,您的作品已通过。已为您寄去十二份样刊和一千元稿费,祝您平安喜乐。”

她有点难以置信地打开寄来书的包裹,里面是是二本薄薄的杂志和一封装有现金的信。她怕自己太过兴奋,就把感谢归给了神。

手中的东西仿佛轻多了,从地铁站出来时,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小孩惊叫着指着天空,人们都驻足仰望。

忽然从她身后窜出三个人,面孔被帽子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

“生日快乐!”她们摘下口罩,露出室友的笑容。两个人接过包裹袋子,另外一个把静宜拉进了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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