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騰騰的水池裏面沒有人，邊上坐着的倒有幾個。我四處尋找着芳，她在微信裏說：她已經到了。
可是我沒看見她。算了，邊洗邊等吧。我安排自己的身體滑進一個標註着“美膚泉”的水池裏，當然也是溫度最低的——38°，太熱的受不了，更別提前些日子我還暈倒過，頭上的腫纔剛剛消下去呢。
這個池子裏就我一人，在對面的池子邊上坐着個老態龍鍾的婦人，八九十歲的樣子。因爲老，所以皮膚上的褶兒格外醒目，像一塊兒萎凋的橘皮，再多的水也無法讓其充盈如前。我的眼神控制不住地在她身上停留，看到她的樣子，我聯想到了我的媽媽，上一次媽媽能夠站在淋浴間裏，讓我給她搓洗每一寸肌膚，已是十四個月之前。
而今這都成爲記憶，再也回不去了。
老太太的身邊還有一個小胖丫，對那個小胖丫我的確感到一絲好奇：這丫頭胖得很啊，哎，家長不擔心她說身體狀況嗎？有沒有讓她控制點兒飲食……胖丫身上的肉肉跟隨着她不斷踢蹬的小腳而顫動，在水汽氤氳中發出細嫩潤澤的光。
這是祖孫倆嗎？我暗自猜測。
過了不久，我感覺自己泡的有點兒虛，趕忙從池子裏爬出來，找到一個噴頭，閉着眼享受水分滋潤。幻想一下：細雨中花兒輕搖……
“哎，纔到啊？”芳的聲音“驚”得我趕緊睜開眼睛，抹了把臉說：有一會兒了，沒找到你。
~啊，我去蒸桑拿了，在那邊，你去不去？
~免了吧，我怕暈。
~那成，我請你搓澡哈——杏仁鹽奶浴，我先去，有個女的手法好，我完了你上。
~哎呀，可以不搓嗎？
~不行，我都預約了。
芳扭身朝着搓澡區走了，我站花灑下面環顧四周。
我又看見剛纔的一老一少，嗯，在她們邊上還有兩個女人，一個約摸60歲左右，另一個三十來歲的樣子，哦，這下子我明白了：一家子四世同堂，都來了。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在爸爸廠裏的大澡堂裏洗澡時，看到一家老老少少好幾輩，端着盆，拎着桶，大的照看小的，一開門蜂擁而入，那個喧囂熱鬧啊……
這樣的景況，現在的孩子可能都無法想象。
還記得很小的時候，家附近的東關街口有個澡堂子——東關街浴池。逢年過節更是人滿爲患，把自己洗的乾乾淨淨是過年時的重頭戲。
媽媽和小舅媽帶着我和小表妹在人聲鼎沸的浴池裏洗着很有儀式感的“大澡”。洗完之後先把我倆放在長凳上穿衣服，爲了安頓這兩個嘰嘰哇哇的孩子，她們甚至還帶來了兩個梨，媽媽先削了一個給表妹，給我削的時候，某個人和媽媽擦身而過，沒注意碰到了媽媽的胳膊，媽媽右手握的水果刀劃破了握着梨的左手，印象裏只記得媽媽流了好多血，而我被嚇得哇哇大哭。
那個血紅的梨一直留在我的心底：觸目驚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