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和力摘抄

        “我已經想過了,”愛德華應道,“他在身邊只會帶給我們好處和愉快。至於他來我們家的花費,對於我無論如何都將是微乎其微的,所以我也不想談它,特別是我還考慮到,他在這兒絕不會引起我們哪怕是一丁點兒的不便,他可以住在府邸的右廂房裏,其他一切都是現成的。這樣就幫了他的大忙,而與他接近又會使我們獲得許多樂趣,是的,甚至許多好處啊!我早已希望丈量一下田產和領地,這件事便可以由他去辦理和主持。在目前的佃戶們的租佃期滿了以後,你還有意將來自行管理田產。可這件事情是多麼傷腦筋啊!而他不是可以幫助我們獲得許多必備的知識嗎!放走這樣一個人,我覺得太可惜了。鄉下人雖然也有地道的知識,但講起話來雜亂無章,而且還不誠實。從城裏和學府裏來的那些讀書人倒是頭腦清楚而有條理,卻缺乏對事情的直接瞭解。咱們的朋友則兼備二者之長,由此將產生上百種其他我樂於想象、與你的打算也有關係的情況;我預見到,它們會帶來許許多多的好處。喏,謝謝你友好地聽我講完了自己的話;現在請你也無所拘束地談一談,把你的想法全部詳詳細細地告訴我;我保證不打斷你。”

  “很好,”夏綠蒂回答,“這樣,我就想先談點一般的看法。你們男人們考慮的多半是個別的事情,眼前的事情,這也不無道理,因爲你們生來就是爲了行動,進行實幹的。相反,我們女人則更多地注意生活中的聯繫,這同樣有道理,因爲我們的命運和我們家庭的命運都與此相聯繫,都緊密相關;生活所要求於我們的,也正好是注意這個聯繫。好,現在讓我們來看看我們眼前的生活以及過去的生活;這樣你就會承認,請上尉來家裏對於我們的打算、我們的計劃和我們的安排,都是不大合適的。”

  “我多麼樂於回憶我們最初的關係啊!你我當時年紀輕輕,傾心相愛;後來我倆被分開了,你是因爲你父親貪得無厭,硬讓你娶個有錢的婦人,我卻由於沒有任何特別的指望,不得已答應了一位自己雖不愛、卻敬重的富有男子的求婚。後來我們又自由了,你早一點,因爲你那老太婆給你留下一筆巨產自己去了;我遲一些,也就是當你出外周遊歸來的時候。這樣,我倆又得重逢。我們常常喜歡回憶過去,我們珍愛自己對過去的回憶,我們可以不受干擾地生活在一起。你催着要我和你結合,我沒有馬上同意;要知道咱倆年齡差不多,我作爲一個女人大概已經快老了,你作爲男子則不然。可臨了兒我也不願令你失望,給了你似乎被你視作自己唯一幸福的東西。你長期在宮廷裏、在軍中、在旅途上過着動盪不安的生活,現在希望到我身邊來徹底休息休息,靜靜地做一些思考,享受享受人生;但也只是單獨和我在一起。我把自己的獨生女兒送進了寄宿學校,她在那兒自然會受到比住在鄉下更全面的教育。而且不只是她,還有我親愛的侄女奧蒂莉,我也把她送到那兒去了;本來在我的指導下,她是很可能成長爲一個管家的好幫手的。做這一切都得到了你的同意,目的僅僅在於使我倆能單獨生活在一起,能享受咱們早年真誠渴望、現在終於獲得的幸福,不受任何人的干擾。因此我們才住到鄉下來。我承擔家裏的事,你承擔外邊的和關係全局的事。我已下了決心,在一切方面都將就你,僅僅爲了你一個人而活着;讓咱們至少嘗試一段時間,看咱們這樣子在一起能堅持多久吧。”

  “既然你說注意聯繫乃是你們女人的天性,”愛德華答道,“那我就不應該聽你一個勁兒講下去,或者橫一橫心說你是對的,儘管在今天以前你所講的話不錯。迄今我們爲我倆的生活所做的安排,的的確確非常好;可難道因此就不應該增加任何的東西嗎?不應再有任何發展嗎?我在苗圃中做的一切,你在庭園中做的一切,難道只供兩個隱士享受嗎?”

  “問得好!”夏綠蒂回答,“很好!只不過不應該讓任何有妨礙的陌生東西摻和進來!你得考慮,我們的種種打算,包括與娛樂消遣有關的在內,在一定程度上統統都只是着眼於我們雙方的共同生活。你曾經想首先把自己的旅行日記依次念給我聽,藉此機會清理一些有關的文書,並且在我的參與和協助下,將這些極爲珍貴、但卻凌亂不堪的冊頁彙編起來,使其成爲一部對於我倆和其他人都有意思的完整的文獻。我也答應過幫你謄寫。我們設想好了,我們將舒舒服服地藉助着回憶,一道去周遊那個我們未能一同見到的世界。是的,我們已經開始這樣做。到了晚上,你又吹起你的長笛伴着我彈鋼琴;再說,我們也不缺少與鄰人之間的相互訪問。所有這一切,至少對於我是構成了我一生中第一個曾經渴望享受的真正歡樂的夏天。”

  “瞧你講得多麼動人,多麼聰明,”愛德華摸一摸額頭說,“可聽着你的話,我總想到有上尉在旁邊一點不礙事,甚至反倒會使一切進行得更迅速,獲得新的活力。他也參加過我的一部分遊歷,也以不同的方式做過某些記載,我們若能共同利用這些筆記,那纔會整理出一部漂亮而完整的東西來啊。”

  “既然如此,就讓我坦白告訴你,”夏綠蒂已有幾分不耐煩,說道,“你這個打算和我的感情相牴觸;預感告訴我,它不會帶給我們任何好處。”

  “這麼一講你們女人就真叫人奈何不得了呵,”愛德華說,“首先是聰明,叫人無法辯駁;然後是殷勤,叫人樂於從命;然後是多情善感,叫人不願傷你的心;最後是充滿預感,叫人戰戰兢兢。”

  “可我並不迷信,”夏綠蒂道,“也不把這些隱隱約約的感觸當一回事兒,如果它們只是些預感的話。然而,在多數情況下,它們卻是一些無意間產生的回憶;我們回憶起了在自己或別人的行事中所經歷過的某些幸與不幸的後果。在任何情況下,都沒有什麼比第三者插足更可慮的了。我見過一些朋友、姊妹、戀人、夫妻,他們的關係往往由於另外一個人偶然或有意的介入而一反往常,遭到了徹底的破壞。”

  “這誠然可能,”愛德華反駁說,“但只發生於那班糊里糊塗地過日子的人們中間;在富有經驗而理智清醒的人們則不可能,他們更加自覺。”

  “所謂自覺,親愛的,”夏綠蒂應道,“它並非足夠有效的武器,是的,對於使用這武器的人來說,它有時甚至是危險的;而從上面講的這一切中,至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我們不應該操之過急。再給我幾天時間考慮吧,別現在就做決定!”

  “照這個情況,”愛德華回答,“咱們再過多少天也仍舊是操之過急。贊成和反對的理由咱倆都相互擺出來了,目前的問題就在於作決定;依我看,真正最好的辦法就是抓鬮兒。”

  “我瞭解,”夏綠蒂說,“你碰上疑難問題總喜歡打賭或者擲骰子;可對於眼下這件如此嚴肅的事,我認爲那樣做是罪過。”

  “可是,叫我怎麼給上尉寫信呢?”愛德華高聲說,“我得馬上坐下來複信了。”

  “你就冷靜而理智地寫一封安慰他的信吧。”

  “這還不等於壓根兒沒寫。”愛德華回答。

  “可是,在某些情況下這卻是必要的友好表示,”夏綠蒂道,“即使內容空泛,也比不寫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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