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庫

                          1

離我家院牆不遠處有一個小水庫,小水庫裏的水很乾淨,大人們總喜歡挎着籃衣服去那裏清洗,洗衣服的大多是女人們,她們喜歡拿着個棒槌去敲打衣服,時不時地會發出吵人的篤篤聲。有些胖胳膊的女人力氣很大,她們把棒槌舉得高高的,再猛地往衣服上一錘,帶着水鼓鼓的衣服一下子癟了下去,水花四濺,她毫不在乎濺到臉上的水,繼續捶啊錘,有一回我上學經過小水庫的時候,這聲聲巨響飛進我的心裏,就感覺到小小的心窩裏也蕩起了鞦韆,晃盪得着實厲害,還好,不一會兒就平靜了下去。

小水庫裏的水很清澈,清澈的能照見我的影子。有一回就在我蹲在水邊照“鏡子”的時候,村裏有一隻小黃貓跑過來,它也學着我一起照“鏡子”,結果喵喵喵大叫起來,它竟伸着爪子朝水裏亂抓起來。經它這麼一鬧,我映在水裏的影子也隨着水紋晃盪不清了,這讓我很惱怒,我想揍它,可是在我的手還沒有碰到它的毛髮時,它早已飛快地溜走了,它逃跑的樣子很滑稽,我看着不禁笑出了聲,“真是一隻會飛的貓啊!”

                2

村裏有一部分人家的菜地在小水庫的東面,他們去菜地就需得經過小水庫。小水庫的岸上是一條小土路,你一腳我一腳地踩過去,那條土路變得坑坑窪窪的,穿着單鞋走在上面都有些磕腳。下雨天更是不用說,有一截路有坡度,上去怕鞋底打滑,一不留神,劈開雙腿;下坡的時候,有怕鞋底一滑溜,整個人來個頭朝地翻跟頭。後來有些人聰明瞭,他們想出了另一條路,就是從小水庫的身上走過去。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效仿,小水庫的一邊竟然被無數的腳印刻出了一條路。

這條路是彎彎的,細細的,很像一條長蛇,但它只有在小水庫裏存水不滿的時候才能給人們腳踏它的機會,一但逢上雨水多的冬季,水面快要漲上岸的時候,任何人都沒有機會再走那條捷徑了。

我喜歡走這條路,尤其是夏天。夏天來了,小水庫裏的水會被村裏人用水泵抽去灌溉稻田,水庫裏的水就漸漸地少了起來。

我偶爾可以看到露出水面吐着泡泡的魚兒,我想只要水再少些,我就可以逮着它了。

終於有一天午後,我被村裏的小夥伴喊去逮魚,我高興壞了,提上小水桶就跟在他後面飛一般地衝向小水庫。我們匆匆地捲起褲管就踏入水中,彎着腰,伸出兩手,兩眼放光地蒐羅下去……和我們一起捉魚的還有其他幾個小夥伴,我們絲毫不放過水裏任何一個地方,不一會兒水裏就渾濁一片,可我們一個個即使被火辣的大太陽曬紅了臉,曬疼了肩膀卻依然樂此不彼地尋找着那一條條被看作寶貝的魚。

有魚飯是香的,有魚口水沫子也會少留一點,我們一個個就這樣成了水裏的小饞貓,大人的叫喚聲又怎麼能當回事呢!

                  3

我想我是水中的一份子,水的清涼,水的溫柔都讓我癡迷。可惜我不是魚兒,不能像它們一樣自由自在的游來游去。這可怎麼辦呢?

又是一個夏天,我看到幾個男孩在水邊上學游泳,與其說他們在練習游泳還不如說趴在水裏喫泥巴!他們偶爾會扒弄下兩手或是學青蛙般蹬下兩腿,但這兩個動作不在別人的幫助下是不會那麼輕易地發揮出來的,一旦發揮出來,一頭就會嗆到水裏去,喝水不說,有的嘴上還磕上了泥巴。我看着覺得很有趣,笑了一陣後,我也忍不住跑到水裏去學游泳。

泡在水裏的感覺真好,尤其是雙臂浮在水面上,那樣子我覺得我就是一條魚,只要我再努力些,我是不是也學會了游泳呢?在我喝了兩口水之後,我的爸爸卻突然從岸上出現了,他看到我後,就把我叫回了家,還說道,“一個女娃子混在這裏像什麼樣。”

我這人是經不住打擊的,經爸爸這麼一說,從此以後我就打消了學游泳的這一念頭。但我還是不能像村上別的女孩一樣斯斯文文的呆在家裏看書的,我也有了我的愛好,那便是釣魚。

我放學後就拿上魚竿穿上蚯蚓直奔小水庫,輕輕地放下魚線後,就盼望着魚浮子快點下沉,等了半天沒反應,我就把魚竿撂倒一邊,有魚想喫就喫,沒魚要喫我一會兒就回家。就是這樣的態度,我想不出來我也能釣到魚,村裏有幾個小女孩看見我釣到魚了,她們也回家找魚竿釣起魚來,漸漸地我們在一起玩開了。

    又是一年河水滿漲,蜻蜓飛舞的季節裏,我們幾個女孩子坐在小水庫岸邊的草坡上,自由快樂地一邊閒聊着,一邊輕輕地垂釣着,那種灑滿陽光般甜蜜的幸福是不可言喻的。

                4           

小水庫的岸上有幾棵大柳樹,是萬條垂下綠絲絛的那種,春天裏它們生機勃勃,儼然是一副清秀的模樣。我喜歡看這些垂柳在微風裏舞動的樣子,陽光下滲透出一副令人明媚的喜悅 之情,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一剎那間統統消散。睜着大眼睛的牛兒在樹下悠閒地咀嚼着青草,我聽媽媽說這一帶最愛長蘑菇,於是每當春天來臨,天空裏電閃雷鳴的時候我最開心,因爲那時候我只要仔細在岸上尋找,定能找到幾個白蘑菇。媽媽說它們是牛屎長出來的,我想牛兒要多多喫草,多拉些屎,這樣好長蘑菇,供我一飽眼福和口福。

小水庫邊上還長有了一顆帶刺的樹,村裏沒人種它,它是自己冒出來的,這樹有一人多高,枝丫很多,秋天來了,它的上面掛了很多像橙子樣的果實,我和小夥伴們等不及它們徹底熟透,就一人摘了一個想嚐嚐口,可是當我們剝開那又硬又後的果皮後,裏面的果肉流到嘴裏的汁水可不是橙子那般酸甜的味道了,它是又苦又澀,還好沒把我們的舌頭給麻醉掉,我們皺着眉頭,撲通撲通地就扔到水裏去了,並把那個不像橙子的樹大罵了一陣,還說以後再也不要看見它。可是沒過幾天,我們放學從它身邊走過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偷偷地看它幾眼,那黃橙橙的顏色着實打動着我們的心,我們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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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庫裏的水再也不清淨了,村裏有些人家的下水道竟然通向了小水庫,而家家戶戶如今都裝上了自來水,也沒人家去小水庫裏洗衣服或是擔水回來用了。

我也很少到小水庫邊上去玩了,自從那裏修建了一個小亭子,還有沿水邊修建長長的走廊,我覺得小水庫一下子變小了,它變得很呆板無趣,瞧岸上那一塊塊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在雨天裏再也找不到泥土鬆軟溼滑的感覺了,還有那一棵棵柳樹被修剪得就像斷了手臂的怪物,怎麼能讓人產生曾經的溫柔嫵媚嬌羞之感,有的只是一樁雕塑的神聖與不可侵犯的感覺。

牛兒更是看不見了,白色的蘑菇又去了哪裏呢?還有那勾着我們魂兒的像橙子又不像橙子的樹?它可沒招惹任何人,怎麼就被人給砍了腦袋呢?

當我還在爲這些問題迷惑不解的時候,響亮的棒槌聲可否再次敲響給我醒醒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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