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440 犬儒主義 | 白雪在閱讀《生活的哲學》

犬儒主義(Cynicism)是個外來詞,中文裏本來沒有現成的對應詞彙,通常將它理解爲譏誚嘲諷、憤世嫉俗玩世不恭

犬儒主義(cynicism),亦譯“昔尼克主義”。西方古代哲學倫理學學說。主張以追求普遍的善爲人生之目的,爲此必須拋棄一切物質享受和感官快樂。

其所以稱爲“犬儒”,一是由於其創始人是在雅典一個名叫“快犬”的運動場講學;二是由於其信徒生活刻苦,在大街上講學時衣食簡陋,隨遇而安,形同乞丐, 被人譏爲犬。

創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爲雅典的安底斯泰納。他認爲“美德是自足的”,“無慾是神聖的”;外在的物質利益,如財富、名譽、快樂及傳統的文化、道德規範是違反人的自然,壓制人的本性的東西,道德自由在於順從自然;擯棄名譽、財富,藐視社會傳統,克服慾望纔是美德;並以過艱苦生活、鍛鍊抵制誘惑的精神能力爲善。

第歐根尼決心像一條狗一樣地生活下去,所以就被稱爲“犬儒”,這個字的意思就是“像犬一樣”。

他拒絕接受一切的習俗——無論是宗教的、風尚的、服裝的、居室的、飲食的、或者禮貌的。據說他住在一個桶裏,但是吉爾柏特·穆萊向我們保證說這是個錯誤:因爲那是一個大甕,是原始時代用以埋葬死人的那種甕。

他像一個印度托鉢僧那樣地以行乞爲生。他宣揚友愛,不僅僅是全人類之間的友愛,而且還有人與動物之間的友愛。甚至當他還活着的時候,他的一身就聚集了許多的傳說。

盡人皆知,亞歷山大怎樣地拜訪過他,問他想要什麼恩賜;他回答說:“只要你別擋住我的太陽光”。據說亞歷山大(征服者亞歷山大)之後對隨從說:“如果我不是亞歷山大,我願意做第歐根尼。”

第歐根尼的教導,一點也沒有我們所稱之爲“玩世不恭”的(“犬儒”的)東西,——而是恰好與之相反。他對“德行”具有一種熱烈的感情,他認爲和德行比較起來,俗世的財富是無足計較的。他追求德行,並追求從慾望之下解放出來的道德自由:只要你對於幸運所賜的財貨無動於衷,便可以從恐懼之下解放出來。

我們可以看出,他的學說在這一方面是被斯多葛派所採用了的,但是他們並沒有追隨着他摒絕文明的歡樂。他認爲普羅米修斯由於把那些造成了近代生活的複雜與矯揉造作的技術帶給了人類,所以就公正地受到了懲罰。在這一點上他有似於道家盧梭托爾斯泰,但是要比他們更加徹底。

一個關於犬儒主義者德勒斯的例子:

一位名叫德勒斯的犬儒派就說:“我的兒子或妻子死了,那難道就有任何理由應該不顧仍然還在活着的我自己,並且不再照顧我的財產了麼?”超脫到了這一步,未免就有些矯情,就和冷酷分不清界限了。

還是這位德勒斯,某富翁送給他一筆錢,他收下了,對富翁說:“你慷慨大度地施捨給我,而我痛痛快快地取之於你,既不卑躬屈膝,也不嘮叨不滿。”這裏暗含的邏輯是,金錢本是無所謂的東西,我若拒絕你的饋贈,倒顯得我把金錢看得太重,太當回事了。我若收下金錢又表示感謝,那也是把金錢看重了,當回事了。因此,正確的做法就是,只要你肯給,我就若無其事地收下它。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

這種態度看上去很灑脫,但好像又有些無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問題在於,金錢本來是重要的東西,不是不重要的東西。只不過在生活中還應該有別的東西比金錢更重要。所以,在堅持更高價值的前提下看輕金錢是高尚的;沒有更高的追求卻又擺出輕視金錢的姿態就不是高尚而只能是做作了,因此,倘若是無功受祿,正常人總會感覺不安。這就是德勒斯以不把金錢當回事爲理由而若無其事地收下別人的饋贈,會給人以不知廉恥之感的原因。

早期的犬儒派是依據一種道德原則去蔑視世俗的觀念,後期的犬儒派依然在蔑視世俗的觀念但卻失去了依據的道德原則。這就引出了一個始料不及的後果:既然無所謂高尚,也就無所謂下賤。既然沒有什麼東西是了不得的,因而也就沒有什麼東西是要不得的。

不難想象,基於這種無可無不可的立場,一個人可以很方便地一方面對世俗觀念做出滿不在乎的姿態,另一方面又毫無顧忌地去獲取他想要獲取的任何世俗的東西。於是,對世俗的全盤否定就變成了對世俗的照單全收,而且還往往是對世俗中最壞的部分的不知羞恥的照單全收(別充假正經)。於是,憤世嫉俗就變成了玩世不恭。

第歐根尼堅持真善,揭穿僞善,這種批評精神被後來者扭曲得面目全非。一位人稱嘲諷者呂西安的犬儒派以揭穿僞善的名義,壓根否認世間存在有真善。在呂西安筆下,那些天真地追求德性的人都不過是大傻瓜而已。按照這派人的看法,世間之人只有兩種,要麼是真小人,要麼是僞君子。犬儒一詞後來的含義就是把人們一切行爲的動機都歸結爲純粹的自私自利。不錯,犬儒派既嘲諷有權有勢者,也嘲諷無權無勢者,但前者並不在乎你的嘲諷,“笑罵由人笑罵,好官我自爲之。”後者卻必須贏得人們的同情支持。所以,犬儒派客觀上是有利於強勢者不利於弱勢者。這樣,犬儒派就從現存秩序的激進批評家變成了既得利益者的某種共犯合謀。

犬儒一詞的演變證明,從憤世嫉俗到玩世不恭,其間只有一步之差。一般來說,憤世嫉俗總是理想主義的,而且是十分激烈的理想主義。玩世不恭則是徹底的虛無主義。偏偏是那些看上去最激烈的理想主義者反倒很容易轉變爲徹底的虛無主義者,其間原因何在?因爲,許多憤世嫉俗的理想主義者在看待世界時缺少程度意識或曰分寸感,對他人缺少設身處地的同情的理解,不承認各種價值之間的緊張與衝突,這樣,他們很容易把世界看成一片漆黑,由此便使自己陷入悲觀失望,再進而懷疑和否認美好價值的存在,最終則是放棄理想放棄追求。“世界既是一場大荒謬、大玩笑,我亦惟有以荒謬和玩笑對待之。”一個理想主義者總是在現實中屢屢碰壁之後才變成犬儒的,但正如哈里斯所言:“犬儒不只是在過去飽嘗辛酸,犬儒是對未來過早地失去希望。”

說來頗具諷刺意味,早期的犬儒是堅持內在的美德和價值,鄙視外在的世俗的功利。可是到後來,犬儒一詞正好變成了它的反面:只認外在的世俗的功利,否認內在的德性與價值。王爾德說:“犬儒主義者對各種事物的價錢(price)一清二楚,但是對它們的價值(value)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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