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靜的東城夜裏，斐妮從夢中驚醒。
夢裏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梨花，掛在枝頭，空氣中滿是沁鼻的芳香，她在田野裏忘我地奔跑，彷彿跑出了土地、跑出了山林、跑出了地平線。
倏忽醒來，她看看睡在旁邊的男人，除了鼻子高挺外，整張臉沒有別的優點；櫃子上放着一隻包，香奈兒的當季款，小牛皮銀色鏈條，在黑暗中閃爍着微光，牢牢抓住她的眼睛。她看了一會兒，閉上眼睡覺。他這次去新加坡，沒有告訴她；他最近心不在焉、老是看手機；他忘記了自己的生理期，沒有打電話問問她。懷疑像是一顆種子，在暗夜裏悄悄生長，細碎的瑣事、輕微的不滿、言語之間的一點點不耐煩都是孕育這顆種子的養分，現在，它開花了。斐妮輕輕地起身，手繞過男人的肩膀，去取他放在另一側的手機。他的密碼還沒有改，是她的生日。她快速進去，點開那個綠色圖標，客戶、朋友、卡券賬號，沒有什麼其他女人的頭像。斐妮心中輕呼一口氣，猶豫了一秒，打開通話記錄，沒有姓名的陌生號碼，在他去新加披的這幾天，有好多個，誰深夜十二點還會給他打電話？斐妮退出來，點進短信。
“好想你，下次去的時候帶上我吧。” “好，乖乖的，我很快就回來。”
“哥哥抱抱” “親親寶貝兒”
“五點在津臨公館，你先過去等我。” “好~”
彷彿一顆爆炸水彈，在斐妮腦子裏盪漾開來，五顏六色，混沌不清；她小時候常把泡騰片含進嘴裏，一瞬間，口腔彷彿被無數個震動棒按摩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又爽又疼，卻捨不得放手。此刻，她的心裏彷彿放置了一顆泡騰片。
她自問自己已經做的足夠好，他愛帶她去參加聚會，她妝容打扮精心設計、小鳥依人做伏低態，嗓間婉轉引來逗笑連連，給足他面子；她嗜辣，他胃不好只能喫清淡，每次喫飯都依着他的口味；他總是一個電話要她過來，她隨叫隨到面上帶笑，被他教會許多服侍手段。
她明豔美麗、薪資優厚，可爲什麼跟他交往卻如同被包養，她上學時哪個男朋友不是依着她的性子來。可如今關係的天平總是朝着他的一方，現如今，他還要在外面偷喫。斐妮看着眼前這張臉，心底裏生出的恨意彷彿要把他揪爛撕碎。那人彷彿有感應似的，睜着朦朧的眼睛，把斐妮攬到懷裏，“怎麼醒了？快睡。“斐妮緊緊閉上眼睛，等他又睡了過去，拿開他的胳膊，從他的懷裏脫開。
一晚上沒睡，斐妮眼皮有些腫，沒心情化妝，用遮瑕遮住黑眼圈，臉上用氣墊拍了拍，迪奧的老花氣墊，她一直喜歡用，除了貴沒有別的毛病。他走進浴室，拍了拍斐妮的屁股，輕笑着說：“想喫什麼？讓他們把早餐送上來？“
”我下午有出勤，得走了。“
”不是昨天剛回來嗎，又要飛？“他頓了一下，說到。
“最近日程比較緊。“
他過來攔住她的腰，在她脖子上舔弄。
“我趕時間。“斐妮推開他，拿上包包，走了。
斐妮的上個男友也是富二代，平常人接觸不到。這樣的人一旦接觸就能感覺到他生來的那種高人一頭、目中無人的氣質。斐妮在豪華艙遇到他，他要一杯紅酒，不小心倒在斐妮腿上，嘴上說着抱歉，眼裏流露出玩味的漫不經心，斐妮面帶笑容地說沒關係，臨走時被他輕握了一隻手。他是聰穎的男孩，給她有趣味的驚喜，後備箱裏藏着花朵和包包的盒子、在她生日時爲她戴上鑽石項鍊、新款的化妝品不等她要就寄到她家裏。他彷彿一個自帶漫天星辰的人，開心時也讓斐妮心裏開起了花，甜言蜜語包裹着濃烈糖漿、光聲幻影裏有着天籟神曲。享樂是人生真理，是至高趣味，斐妮醉着開一瓶有一瓶香檳時如此想到。
他不開心時她也不能好過，他好像生來便是王，甘受奴隸的追捧與朝拜。斐妮從不能有意見，不能有怨言，小脾氣都如同指甲般被他剪得乾乾淨淨。不知道是哪一次她把他從酒吧裏拖出來，他吃了藥，神志不清，甩手給她就是一巴掌：“你他媽憑什麼管我？“
斐妮自認爲痛定思痛，找的下一個雖然其貌不揚、家底也不如上一個豐厚，但好在脾氣寬厚，偶爾也容忍她的任性。但如今在在她眼皮子底下出軌，也涼了。她心知自己普通家庭，不可能與他們這類人結婚，但想好聚好散也不容易，好聚容易，何時好散、如何好散呢？她捏捏眉頭。
“Rita，親愛的，我想喝酒。“
“怎麼了，寶貝兒，我在外面逛街呢“
“男人惹你傷心？”
“你在哪兒，我來找你“
Rita身穿吊帶碎花裙，馬丁靴，性感又迷人，和她差不多的身材，比她更瘦點兒。
“紀梵希329，怎麼樣，好看嗎？”Rita努努紅脣。
“好看，不輸迪奧999。“
“哈哈哈，在香港免稅店入的。你怎麼沒化妝啊，大姐，連口紅都不塗，給我提袋子吧。”
Rita開着玩笑，攬着斐妮進了一家清吧。
“這地兒還不錯，我來過兩次。“
“你看看喝什麼。“
“我要一杯Mojito，周董的新歌最近好流行喲，~麻煩給我的愛人來杯mojito~“
“威士忌。”
侍者離開。
“斐妮，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啊？”Rita看着精神懨懨的斐妮。
斐妮摸摸頭髮，“他出軌了，揹着我在外面找人。“
“就他？他有什麼資格在外面找人啊，你條件這麼好，他是腦子被驢踢了吧。“Rita翻了一個白眼。
“時間久了，總會厭煩的。”
“他可真夠飄的，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就昨天晚上，我看他手機，他和一個陌生號碼撩騷，已經搞在一起了。
“那女的是什麼人？“
“不知道，電話號碼我記下了。“
“你打算怎麼辦？跟他攤牌，看看他怎麼說？“
酒上來，斐妮吞了一大口，心中好像有一萬隻螞蟻在咬，把眼淚也吞下去了。
Rita看着她，想着什麼。
“喝吧，姐們兒送你回去。”
“你這包包，他給你新買的？”
斐妮一看，包包還沒來得及換，她把包甩到一邊，面頰上帶了一層紅暈，“說不定兩個都有呢，他去新加坡之前，我就感覺不對勁，一天都給我打不了一個電話，問他總是在忙，原來是在外面養小三呢。“
“有時候吧，男人就是管不住自己，他們不像咱們，有兩個錢就想着在外面喫口鮮的。我覺着吧，你看他一回來就找你，還給你買了包包，說明他心裏還是有你的。”
斐妮苦笑了一下，是啊，誰叫他有錢呢，有錢就是可以在外面偷喫，連自己，不也是喜歡他的錢嗎？自己對他的感情裏，有幾分是真情呢？
“斐妮，這事兒，你得看開點兒，你對他要求高了，也會傷着你自己。”
“我只要求他不找小三，我要求高了？”斐妮眼眶酸澀。
“像他們一樣的，出去明裏暗裏，哪有不偷一把摸一把的。你提醒着他點兒，畢竟他現在能給你帶來的資源是唯一的，再說了，他找，咱們不能找啊，你別死心眼子老盯着他，多關注周圍的優質男，哪怕真分手，還不是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Rita攪動着三寸之舌，說得頭頭是道。
斐妮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她腦海中還是昨晚夢到的梨花，那麼白，如同當初單純的她，希望自己的初戀是一個溫暖的、英俊的、能夠呵護她的人，哪怕一無所有，也能陪她闖蕩整個世界。
這個世界，壞了吧。自己，也早就壞了吧。
斐妮跟他分了手。她清理小紅書的時候，想到，這些包包，有幾個是她自己買的呢？
她推掉了所有的夜生活，養成了睡前讀書的習慣；多餘的精力用在運動上；報了心理輔導班的課程。一個人首先要知道什麼是愛，才能去愛，對嗎？身邊雖然不乏對她有好感的人，但她開始用心分辨一個人的品質和帶給她的安全感。斐妮說，年輕時難免虛榮，不過磕磕碰碰，還好走回了原來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