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19

叫男人始料不及的是,眼见着日子稍有起色,家里后院隔三岔五发来索求的账原来,人的欲念一旦被激发便开始急速扩张得没有尽头。特别是上了年岁的人,好像在慨叹自己余日不多的之余,要把生活对自己的亏欠,尽数弥补回来。

看着村里四邻日益精进的物质生活日益更新换代,明显的方便快捷舒适化进程此起彼伏,眼巴前就那么三分大的地界,要叫老家儿毫不眼热,好像也不现实。于是,今天谁家有热水器以后就再没去街道洗过澡;明天没有电冰箱剩余的饭菜就不好存放等等,每一样都是现代生活的必需品,少了那样仿佛就要比别家矮一头,叫人笑话的连门都不好意思出了。

这样几次三番考验下来,两口子的宏伟蓝图始终停滞不前,那奔着目标的钱摞子就始终也不见增长。妻子的肚子倒是争气,一天比一天鼓胀起来,好像憋着一口什么气,着急着往外喷涌似的。
男人就变得焦躁了,饭口少了许多,话口也少了,连睡眠也少了。大概一个人年岁、面貌的老熟,都是这些催激得来的。

撞上周末得闲,男人想着回去看看,现在乡里生活翻转到什么程度了。百多里路程,公车出了城市,映入眼帘接连不断的乡村街头,青年难得见着身影,不是老的就是小的悠闲地晃荡着,或聚在一起聊天、下棋、或做着其他打发时日的事情。可以想见,家里的情形不会有什么例外,心里又有点不甘,似急不急的看一会落寞一会。

果然,回到自己村子是一样的景象:街头都是老妇人挤在一堆,说话的涛涛不绝,听热闹的兴致正浓,即使眼神浑浊,看不见不远处的孙子混闹着、打斗着已经到危险的地步了,也要听别人把谁家的不宣之密分解清楚明白,好像落下任何一个细节都有遗憾。学生们还在学校,又不急着做饭,离不开大人的孙子就在眼巴前,就由着他吧。他们爸爸妈妈在家时的精致全然没有了,也收拾不利索。不是他们的爸妈,自己管不了干净,说了也不听话,她们有什么办法。

爷爷们是绝不肯干巴巴晾在大街上闲玩的,总得找个僻静、温暖或者凉快的去处,麻将纸牌不亦乐乎,不上手的比上手的还多,还着急,还有力气。嘴角白沫子也不顾,一边列着身子要从玩的人手中抽取自己看好的纸牌,那玩着的偏又不肯认可妥协,撕扯纠葛几番,就急了:你能你上。没上手的可能囊肿羞涩,就红着脸又去自己抽拿别人脚底下的烟盒来解围。那烟盒落在唾沫和烟屁股堆里,烟雾还缭绕着,总消不散 。输了赢了也不大,几角几块的利头,给了或者没给也记不得清楚,就要争扯分辨一番。气性大了,以后准得换个牌场,反正你在他就不在;图热闹的,并不多计较,下次再一起,少说话罢了,玩是一定要玩的。倘若是聚集在谁家的门道了,主人散伙后一边笑骂着收拾残局,一边换得笑脸招呼着下次的局。是呢,一年年就那样过着,一月月也是同样的地方,人却不齐了,能聚在一起的越来越少。撕破了脸,能见的日子还有多少?

期待中不一样的地方到底没有出现在眼里跟前,熟悉的、热爱的老人却实实在在的减少。那些见着自己就急切呼唤“伟子”的脸庞有的已经出不得门,或者再也出不了门了。想到这些,这些年经久不变模样的家,也就没那么厌恶,甚至变得可怜、可悲起来了。

王伟是男人的名字,自己是变化了,还是从前的老样子,自己连名字都快记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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