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瑩先生古詩詞課讀書筆記之二十二

車遙遙篇

車遙遙兮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君安遊兮西入秦,願爲影兮隨君身。君在陰兮影不見,君依光兮妾所願。



周邦彥有一首《阮郎歸》:情黯黯,悶騰騰,身如秋後蠅。若教隨馬逐郎行,不辭多少程。

陶淵明《閒情賦》:願在晝而爲影,常依形而西東;悲高樹之多蔭,慨有時而不同。

他們這些奇妙的想象,都與傅玄這首詩有相通之處。

於是就出現一個問題了:傅玄這首詩寫得委婉,其中是不是藏有什麼言外之意呢?

中國的文學批評史上有一種風氣,那就是:

有些人總是要向詩歌中追尋其言外之意,而這言外之意又一定要與讚美或諷刺當時朝政有關。

君在陰兮影不見,君依光兮妾所願:一個是陰,一個是光。陰是暗的意思,如果你被小人矇蔽,如果你聽信他們的讒毀,你當然就跟我疏遠了。而如果你像白日那樣的光明,我怎麼會離開你呢?

傅玄寫了很多模仿樂府的詩,而且經常用女子的口吻,這就把自己推遠了一步,正是由於推遠了這一步,中間產生了一個審美的距離,所以他表面上雖然是在模擬古人的詩,是在代言別人的感情,可實際上就在無意之中,把自己的內心的某種感情和品質流露出來了。

剛直和多情本來是相反相成的兩面,一個人唯其剛強正直,才能夠不虛僞,不造作,才能夠真誠地保持着自己內心的那一份深摯濃厚的感情。


《吳楚歌》

吳楚歌

燕人美兮趙女佳,其室由邇兮限層崖。

云爲車兮風爲馬,玉在山兮蘭在野。

雲無期兮風有止,思多端兮誰能理?

詩人希望有白雲,爲車友清風爲馬,那就可以越過層崖的阻隔與美人相見了。

玉在山,是詩人心中懷念的那個佳人,它像玉一樣美好,可是卻難以相見。

蘭在野,是詩人對她的感情,那是一種即使得不到酬答也不會改變的感情。

詩人說我的感情是那樣美好,不管別人是否瞭解,不管別人是否報答,我都不會改變。

也可以是兩個人共同的感情,不管我們能不能見面,不管我們之間有沒有高山深谷的阻隔,我們兩個人的感情永遠不變,我們本質的美好也永遠不變。

這種是有理似無理的句子,好像上下文沒有什麼聯繫,可是卻給人一種精神上飛動的感受,在有理無理之間就產生了很多暗示,從而給讀者提供了一個自由聯想的空間。

雲無期兮風有止,思多端兮誰能理:我等待着白雲和清風把我帶到我所思念的人那裏去。可是雲什麼時候來我不知道,風吹了一陣也停止了。我到底還能不能和她見面?實在是一點兒把握也沒有。所以我內心的思緒紛亂無端,那真是無法剪斷,又梳理不清的一種別樣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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