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明天又到聖誕節了，我對西方節日向來無感，甚至有些厭惡。
諸如聖誕節、情人節等節日在國內興起，在我看來就是西方文化的入侵與滲透，你可以說我太傳統、太古板、不夠包容，我也不去反駁，總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可我今天還是要寫一點和平安夜有關的東西。
村裏有一所教會，小時候我總將其視作神祕之地，不敢涉足又充滿好奇。直到我上六年級那年，在一位小夥伴的慫恿下，踏進了教會的大門 ，那一天，恰好是平安夜。
還記得那個晚上，大雪紛飛，院子裏幾棵青松上落滿了雪，又掛着各色各樣新奇玩意兒，原本低垂的松枝似乎又彎了幾分。走進偌大的教堂，裏面熙熙攘攘，來自四村八寨的信徒齊聚，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嘴裏念着我聽不懂的話，每一句後面都要加一聲“阿門”，問了身邊的夥伴，方知這叫禱告，禱告完畢，他們又唱起聽不懂的“聖歌”。
那一晚，我見識了神奇的一幕，一個遠道而來的婦女，領着自己年幼的兒子，走到牧師面前，訴說孩子高燒不退的痛苦，祈求神的幫助。只見牧師把手放在小男孩的額頭，嘴裏振振有詞，一番操作後小孩果然舒展眼眉，表情輕鬆起來。我大爲震驚，以爲在暗處的角落真有神，後來想想那不過是教會籠絡人心的把戲，可小男孩那逼真的表情始終讓我無法相信這一切是假的，於是這件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困擾着我。
凡事皆出於心，信則有，不信則無。儘管我無法解釋自己看到的東西，但我的心註定我不是耶和華的門人。在別人看來莊嚴肅穆的聚會活動，於我而言只是嘈雜，於是我不顧夥伴的阻攔，冒雪回了家。
02
上高中那會，聖誕節突然在小鎮興起，平安夜前幾天，超市商店便開始售賣禮裝蘋果，甚至有人在校門口擺攤，蘋果價格一路水漲船高，一度賣到十元一個，那幾乎是一個住校生一天的飯錢。
不知是誰發明的這一營銷策略，但將水果與西方節日捆綁起來的消費模式，無疑擊中了少男少女本就不夠理性的心理。
蘋果寓意平安，在平安夜給你喜歡的人送一個蘋果，抵過幾封情書的表白。於是校園裏颳起了一股“送蘋果熱”，各年級的學生都趨之若鶩，看着初中那些小屁孩，留着殺馬特髮型，也都個個手裏拿着一個蘋果，我不禁好奇他們的發情期竟這麼早。
正當我取笑他人之際，我卻收到了別人送來的蘋果。
是班裏的一個女生，禮盒裏裝了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還有一張卡片，上面寫話早已忘記，應該是些祝福的話。後來從她舍友那得知，外面蘋果貴，那蘋果是她從家裏專門帶來的，然後買了一個禮盒裝起來。我着實有些感動，雖然我對聖誕節無感，也不屑這種以蘋果示情的愚蠢方式，但當我收到了蘋果，我又做不到無動於衷。
事情的結果是蘋果我收下了，吃了，確實很甜，我向她表示了感謝。至於蘋果背後的那些七七八八的含義，我沒有給出迴應，後來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畢竟年少時的感情，通常都是忽明忽滅，無疾而終。
03
上大學那會，因爲參加校青協和陳總結緣，她是藍田人，沒錯，就是那個“那個藍田日暖玉生煙”的藍田。
可她身上並沒有藍田玉的溫潤，倒是有幾分陝西漢子的品格，熱情豪爽古道熱腸，頗有幾分俠女風。料想此人日後必成大器，於是我給她起了“陳總”這個稱呼。
大學的男女公寓樓是相連的，不過爲了防止意外，每一層連接處的大門都是緊鎖的，可這如何攔得住那些戀愛中的情侶，那小小的門縫成了他們傳情達意的通道。每每到了晚上，站在樓道望去，總能看見在門縫邊站着一個男生，當然門那邊肯定也有一個女生，一些零食、一份小禮物 ，再加上一段說不完的情話。
說來有趣，我和陳總大概是唯一透過門縫送東西卻不是情侶的一對。 藍田盛產櫻桃，陳總便會給我送一袋，投桃報李，我會把家裏的核桃送給她些。有一年平安夜，她竟也送我一個蘋果，不過我清楚地知道，那只是“革命同志”間的友誼罷了。
那個時候每到週末，我和陳總都要坐十餘里的公交車，去某小區給一個孩子做心理疏導。
我仍清楚記得那個家庭的一些情況：女人和丈夫離異後便獨自帶着孩子生活，離婚的原因不得而知，猜想大概是和孩子有關。那孩子和我們一般大，從小智力障礙，性格偏激易怒，又生的高大如山，面對這種情況，每次我倆都提心吊膽，生怕他突然發狂。
有一次我和陳總來到他們家，正好趕上他情緒失控打了母親，看着女人青腫的眼眶和臉上的淚痕，我和陳總的勇氣戰勝了恐懼，我把孩子帶到外面散心，陳總在家安慰他母親，後來孩子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回到家給母親道歉，女人則失聲痛哭......
畢業後和陳總常常談起這段經歷，倆人都不禁感慨。那時我們才明白了女人眼淚背後的含義，她不是爲自己捱打哭的，因爲她明白這不是兒子的錯 ，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來健健康康，一輩子無病無災呢？
04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聖誕節，今晚的平安夜，想起了這些人這些事。
世事無常，村裏那位夥伴的母親突發病離世，給生者留下一地狼藉，也讓那個本就不富裕家庭雪上加霜。逝者已去，她一輩子篤信上帝，願上帝能帶她入天堂，也願生者能自強，過好餘生時光。
白駒過隙，彼時的少男少女早已成人，當初送我蘋果的那個女孩已嫁爲人妻，願她所付良人，願他們的愛情和生活也能像當年紅彤彤的蘋果，永遠幸福，永遠向上。
畢業後陳總留在了西安，先是進入地鐵工作，後來辭去工作做了代購，朋友圈裏頻繁打的廣告，是她努力生活的證明。偶爾聊天，言語間她還是當年那個模樣，不過多少沾染了歲月的風霜，無論歲月如何變遷，希望她能永遠灑脫，永遠豪爽。
憶往昔不禁感傷，當年意氣風發氣吐眉揚，如今漂泊流浪客旅他鄉。唯恐故鄉牽掛，時刻報喜不報憂，又獨自在深夜魂牽夢縈，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
雖然我對西方節日無感，但今天不一樣。成年人的世界太過艱難，以至於人與人之間的問候有時也需要一個藉口，所以就讓我假借這節日矯情一回:平安夜，願諸君皆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