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教書接近二十年了。就職於不同的學校，性格各異的同事也見過不少，但時過境遷，不少都慢慢忘了。
但我唯獨對“瘋子”老師記憶猶新。
“瘋子”老師姓張，名字不詳。只記得他初到學校時，我畢恭畢敬地叫他“張老師”。
我當時畢業不久，在一傢俬立中學任教。他被聘請去時，我已經在那兒教了一年了。
記得初次見他，四十歲左右的樣子，着一身黑色西裝，灰撲撲的。中等個子，皮膚黝黑，頭髮稍顯凌亂，眼睛不大，但很亮，一笑露出一口微黃的牙齒，一副農村人老實巴交的樣子。
我向來認爲，越是樸素的人，越是不可小覷。
果不其然，第一次聽他的數學課，我們都被驚得目瞪口呆。那一手瀟灑飄逸的板書，那不用尺規就畫得規範到位的圖形，那隨手拈來的各種數據例子，那張口就來的運算結果，那滔滔不絕、有條有理的講解，無一不彰顯着，我們面前站着的，是一個教書天才，或數學天才。
課後，大家看他的眼神裏，都帶着對大師級人物的崇拜。沒有嫉妒，因爲望塵莫及。
但這樣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太久。有一天，他被校長點名批評了。
罪名是:不會管理班級。
他教初二，班裏男生居多，本身青春期的孩子躁動不安分，聽說他又總慣着他們，以至於他的課堂亂得失了秩序，學生已經摸透他的脾氣，不怕他了。
再後來，又聽說他跟學生稱兄道弟，甚至跟幾個投緣的，拜了把子，結爲異性兄弟。他上課時，整個就是一場武林大會。
我信了。因爲，他確實已經放下了剛來時的拘謹，開始變得越來越狂放不羈。
一備完課，他就在集體辦公室裏，給我們講他以前的故事，說他是某某學校的高材生，老師對他青眼有加，但後來因爲路見不平一聲吼，替被欺負的同學出頭，痛打了校霸，而被開除。
他又講，後來他結了婚，跑到四川去，以賣饅頭爲生，但他的饅頭蒸得比別人家都大，都好喫，而且見了窮的要多送幾個，買得多的又要多送幾個，漸漸被同行憎恨，排擠，最後不得不回了老家。
我們都聽得津津有味，直到校長鐵青着臉走進來……
他的課堂越來越亂，他與學生的關係卻越來越鐵，無論上課下課，他的身邊總簇擁着一羣稚氣未脫的少年。他對他們稱兄道弟，嬉笑怒罵，興致來了，甚至把酒言歡。
校長不止一次找他談話，要他注意言行，改掉狂放不羈的性格，但他從來一笑了之。
直到最後，大家對他的稱呼從恭恭敬敬的“張老師”，變成了充滿戲謔的“張瘋子”。
再後來，校長終於不能容忍，在家長的推波助瀾下，他被解聘了。
從此，“瘋子”老師只留在了我們的笑談中。
時光飛逝，對於很多人事我都不記得了，但他的笑貌言行卻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中。
也許，他不是一位合格的老師，他的真性情會做不成一些事，也會被社會所不容，但這不妨礙他成爲一個獨特的，可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