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節(三)

演職表上邊那三個字簡直烈火灼心,陸明今甚至不敢拿出手機去搜索這個人的信息。

他一眨不眨盯着那個名字,渴望世間三千神佛能聽到他心中的哀求禱告,寄希望那往生的奇蹟再現。

進組前一天,陸明今詢問助理鄭注,這周邊哪座廟宇香火最旺,鄭注告訴他城南的大光明寺香火旺盛,但是城北的聖水寺卻是更加被神靈偏愛。

如此,陸明今沐浴換衣後便駕車往城北的聖水寺駛去。

聖水寺隱於羣山之中,舉目仰望,廟宇樓閣,飛檐走獸,摩崖石刻,橫亙其中。

陸明今在山腳買了高香,默唸心經,拾階而上,周遭神佛垂眸,看人間信徒在欲求得失一途踽踽獨行。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光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惡,真實不虛。

寶相森嚴的大殿,陸明今奉上畢生的信念。此後晨鐘暮鼓,一世不歇。

離開的時候,陸明今鄭重地往功德箱裏投入666元錢,這是他特意兌換的,願一切順遂。

從寺廟回來後,陸明今馬不停蹄地奔向劇組。

《啞聲》劇組拍攝地在西南,山高地險,導演要求演員提前一月到場進行形體武術聲樂的訓練,而陸明今心心念唸的那個人則因爲要錄製某一個固定綜藝節目耽誤了行程,要延後幾天纔來。

幾天,這是一未知的數字,和等待一樣迷人且灼心。

來到劇組第三日,陸明今如往常一樣,和其他演員一起圍讀劇本後開始練習打戲。

身姿清雅,長劍如虹,直指天涯,少年氣概,無所不往。

南懷硯推門進來,與舞劍的少年郎雙目相接,那雙眼似曾相識得讓他心碎。

陸明今率先反映過來,隨手挽了個劍花收劍立在原地,嘴角有笑,武術指導老師笑呵呵誇他有靈性。

導演也笑眯眯的,把大家喊在一起,給他們介紹南懷硯。

南懷硯是導演手裏的寶,他當時一眼相中這個光風霽月的男孩,可惜南懷硯紅得如日中天,怎麼會看中這樣的劇本呢?

幸好他臉皮厚,直接跳過經紀人將劇本發給南懷硯,他已經做好死纏爛打的準備了,那曉得南懷硯居然就這麼答應了。

其實,對於陳導而言,採用一名偶像歌手做男主風險和機遇各佔一半,弄不好會砸了自己的招牌。

但耐不住南懷硯生得好看,清貴雅緻,遺世獨立的感覺實在太符合男主人設。

這邊導演還在侃侃而談,陸明今悄悄壓下內心的悸動,對面的人兒和記憶中溫文爾雅時常掛着微笑的南懷硯完全不一樣,甚至是那通身的氣派都和曾經的阿硯不相符。

是不是他的阿硯呢?

陸明今焦灼不已。

過去,南懷硯並不喜歡陸明今在娛樂圈,他總說多好的人在娛樂圈都要被人指着鼻子罵成牛鬼蛇神,他捨不得。

陸明今還記得自己當初的大言不慚,他天真地以爲自己可以抵禦流言蜚語,專於自我,哪成想,人世間的惡單單憑一張嘴便可殺人無形。

如果阿硯在的話,他該會離這骯髒的圈子遠遠的吧。阿硯說過他喜歡讀書,古今中外,下里巴人,陽春白雪,來者不拒。

他想要當一名學者,在大學的校園溫書煮茶,論道說理,閒看秋時月,忙觀檐下雨。

南懷硯從進門時就觀察着夏和光,衆人也不見怪,只覺得他對這個默默無名的對手演員好奇罷了,甚至有好心人自動跟他聊起夏和光。

兩人畢竟是夥伴,接下來大半年還得處在一起,陸明今向來是個有禮的性子,先不

管眼前人是否是心上人,該有的客套還是得有。

他主動上前招呼,南懷硯自然順勢而爲,兩人很快便開始哥倆好。

導演更是眉開眼笑,耽改劇,再怎麼改,也是愛做底子,要是倆主演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哪來的曖昧?

南懷硯今生的樣貌格外精緻,再加上寡言少語的性格,更是讓他似雲中月,天山雪,遠觀不可褻玩。

周雅趕來的時候,看見南懷硯和夏和光聊得正歡,她還驚了一跳,要知道她這個藝人,長得好,唱得好,跳得也好,也夠拼,就是不愛開腔,和誰在一起都是冷冷清清的樣子。

她當初本不願他接這個戲,南懷硯的名氣夠大,即便是去一流導演那也是不懼的,拍這個類型的戲,最容易遭人詬病,不火就算了,火了也是一堆爛攤子,耐不住南懷硯本人要求。

問他爲什麼,他就倆字,新鮮。

是夠新鮮的。還沒看他和那個人講那麼久的話。

周雅交代完事情,臨行前特地打量一番陸明今,生怕他蹭了不該蹭的熱度。

陸明今心裏跟明鏡一樣,對她笑得坦坦蕩蕩。

周雅斂下心思走了,南懷硯因着心裏那份熟悉感,對陸明今倒是黏糊得緊。

對此,導演自然是樂見其成,其他演員心裏心思各異,嘴上卻都是個把門的。

疏星朗月換了一天又一天,陌生的臉龐,越來越多的巧合,越來越多的相似。

陸明今愈發喜歡對着南懷硯沉默了。

南懷硯似有所感,偏頭望過去,眉眼輕揚。

今日拍兩位男主時隔十六年重逢。

南懷硯飾演的景越認出了昔日的心上人,儘管生死相隔十六載,鬧市紅塵一見,便知那人是他。

“如何知是我?”

“上輩子定情,這輩子靈魂都是我的烙印。”

因爲是你,我對你的一切熟悉,你的一切都能讓我靈魂顫動。

戲散人走,漫天的雪還在灑,戲裏戲外的情意難辨真假。

陸明今轉着手裏的笛子往休息室挪,這天還是冷的。

南懷硯突然叫住她。

“你可知是我?”

陸明今的背影僵住。

南懷硯見此,嘴角慢慢勾起,眼眶也不知是被寒冬吻紅,還是被眼淚灼燒,慢慢的暈開了一圈深紅。

他慢慢念出陸明今三個字。

不是夏和光,是他陸明今!

陸明今緩緩轉過身,又倏地一下轉過去,手中的竹笛落在雪地上,持笛的人跑得飛快,腳步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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