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你在他鄉還好嗎?

文/悠哲

又到年末,各行各業都會進行工作總結,讓一年的日子在此刻壓縮成文字或簡報等不同形式,在思想凝練中得以瞬間昇華,變成一束金燦燦的光,照亮腳下的黑暗,照亮未知的明天。

每當此時,內心就會想起老班長,他是我當戰士時帶了我兩年多的班長。初入軍營時,班長視乎對全班戰士一視同仁,感到班長特別關愛我的轉變時,可能源於那次寫班總結。

那時,也是正值元旦前幾天,新兵連佈置了各班排要結合新年度工作寫總結。班長只念過初中,文化低。他把班裏幾個讀過高中的新兵召集在一塊,共同佈置了作爲一排一班工作和訓練要爭先總結也不能落後的光榮任務。

那年北方的冬天風雪正緊,宿舍窗戶都用厚厚的塑料布封了一層又一層,初入軍營南方的我手腳因室外訓練被凍裂得一個口,兩隻耳朵也凍爛了半截。但第一次接到班長佈置的任務心裏很激動,一股激流在心中湧動流淌,浮腫裂開的雙手顯得不再厚重,疼痛。

夜深難寐,窗外大雪沙沙地下,受領任務的興奮與雪聲相伴着無眠,還有戰友們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我躲在被窩裏,打着手電,把我們的喜怒哀樂和期望夢想一起劃拉進班總結,沙沙的筆紙流動着入伍以來被壓抑的特長,還有那一帆等待啓航的遠方。

棒!真棒!字也寫得棒!

晨早,當從三個維度洋洋灑灑劃拉了8頁紙的總結交到班長手上時,他露出了若伯樂發現千里馬的笑容。自寫了那份總結後,能寫點幾篇小文與不太醜字,便在連隊百來號新兵中聞了名,連長還以“小秀才”誇我。其實,這些是高中時擔任校報主編時,慢慢培養的業餘愛好,沒想到在部隊也有用武之地。

新兵分連時,班長特意向新兵營申請,把我帶回了老連隊,帶在他身邊。他經常說,自已就是喫沒文化的虧,不然早提幹了!並一直鼓勵我,要發揮特長,以後考軍校,實現他曾未了卻的願望!初中畢業的他未能提幹,或許是他終生遺憾吧。他想,或許我能夠實現他的缺憾。

班長從浙北一個小山村入伍,文化不高,那農村特有的喫苦勤勞已深深烙入他的靈魂。他當兵第一年入了黨,第二年當了班長,參加全師軍事訓練比武獲得名次立了三等功,按當時提幹的條件若是高中畢業就沒問題。而他,卻因條件不符合,與改變命運機會擦肩而過。

班長相信我能行,來自農村的我能改變命運。

於是,訓練時更加嚴格要求。下連時我的專業是通訊有線兵,這個專業需要體能與技巧。爲了練收放線速度,左手臂每天都要擎着10多斤重的線拐,右手要不停的奔跑中重複着收線和放線動作。一天下來,至少都要奔跑60公里以上。

剛下連接觸專業訓練的新鮮勁,就被枯躁、單調、辛苦的訓練給輾壓得灰心喪氣。那浮腫疼痛得擡不起來的臂膀和灌了鉛似的雙腳,總期待黑夜再長再長點,放鬆能再久再久一點。可班長,給我規定每晚上必須複習2個小時的文化課,把我逼上軍事與文化的兩條跑道上飛奔。

兩年後,終於拿到了軍校錄取通知書,我跑贏了!

當接到通知書,班長比我還高興。他拿出了兩個月的津貼費,買來平時大家愛喫的零食,全班圍坐連隊門前的白楊樹下,互訴衷腸。那天,班長說着說着眼睛紅了,聲音哽咽。我想,也許是一份自己夢想未期而悲傷,也許是一份與我離別而不捨。

上軍校的那年冬天,班長服役5年退伍了。回到了曾經與我們說起的離縣城100多公里,滿山遍野都是竹林松樹的浙北小山村。從此以後,便斷了與班長的聯繫。前幾年,終於託在當地工作的戰友找到他所在村的村部電話,我帶着重逢的喜悅撥過去,電話那頭卻告訴我,你找的這人己於5年前搬到縣城去了。

至今,雖然還未聯繫上班長,但從村部及一些戰友得知,班長退伍返回農村,結婚後養育了三個子女。爲了供養家庭辭去了工資微薄的村主任職務,到縣城開了家飯店。飯店收入支撐全家開支富足,還在縣城買了房。可天有不測風雲,一次飯店的食物中毒事件,讓他傾家蕩產。據說,現在外地廣東一個私人小產打點零工,生活甚是清苦,少有與戰友來往。

我一次次地尋找,一次次地得到班長同樣不幸的消息時。我淚溼了眼睛,爲班長曾不幸的命運悲㤼。這淚水如同20年前的淚水,一樣的苦澀鹹鹹,不一樣的思念與悲鳴。

二十年過去了,世事變化太大,若我們不斷更新發展的年輕國度,找不到從軍之初營房舊貌換,那冬天需塑料布密封瓦房宿舍早己裝有空調的一棟棟4層現代化建築代替,連隊門前那棵掛着拳擊沙袋的白楊樹位置,也己成了訓練場跑道。

事過境遷,但那份兵之初深刻與溫暖,仍不時地在心底漾起波瀾,洇溼內心的最柔軟的情愫。

曾經《我的老班長》歌曲風靡一時,此刻,非常想唱給班長你聽,那種深切的懷念與深愛的祝福,也如我一遍遍從心底對你的懷想與祝願。

如今,杳無音信的班長,不知現在,你在他鄉還好嗎?

/悠哲寫於2020.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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