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終盤點:一塊碎玻璃

在開始回顧2020年之前,我跟你說個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1998年夏天的某一個晚上,10幾歲的我精力無處發泄,揮拳把教室的玻璃打碎了,玻璃也把我大拇指根部割了一條很深很深的口子,匆忙趕去學校附近的小診所處理包紮傷口,縫了兩層好幾針。1998年是全民古惑仔的時代,小診所是我們那羣人的固定診所,跟人打架誰掛彩了都是他家幫忙處理。聽起來跟他媽港片裏的一樣。

我記得沒有打麻藥,那個針和線穿過肉的感覺,20多年過去了我依然還是記得很清楚。少年人記喫不記打,後面那幾年我還縫過好幾次。

我的大拇指這個傷口這些年時不時會疼,不知道原因,我就歸結爲傷口太深,以及縫針那個醫生手藝不精湛。今年夏天的有一天疼的太厲害,傷口還有一點紅腫,碰都不能碰,有一天晚上又疼又癢,我就用手摳,扣來扣去,你猜我從裏面扣出了什麼?

一塊芝麻大的碎玻璃!

庸醫誤我。這塊芝麻大的玻璃竟然在我的傷口裏存在了二十多年。

過去的二十多年,這個碎玻璃在我的傷口裏,時不時的疼痛發作,來提醒我當時我的荒唐之舉,每次疼痛的時候,它都彷彿在拷問我:你做的對嗎?你還會這樣去做嗎?

這二十多年,每次它疼痛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一次它產生的過程,以及要拷問自己一次那些問題。我的看法也隨着我的人生閱歷和當下處境,發生過幾次變化,

少年時候的我認爲這些傷疤是我的勳章,是我力量的來源,是我勇氣的證明。青年時代我認爲是我荒誕不經和少不經事的提醒,剛跨入30歲時我認爲那是我夥伴成羣無憂無慮的佐證。

現在我怎麼認爲?

2020年的最後幾天,我一直在想,今年我活的怎麼樣?我過得如何?我有什麼收穫和成長?

我覺得2020年自己有很多變化,我覺得今年是我作爲男人真正變爲“成人”的一年,雖然37歲才長大也許晚了一些,但是總比沒有的好。

2020年我自己真正覺得變得內心強大了一些,面對紛沓而至的壞消息,我可以做到沒有任何波動,面對它們,把它們當做必須存在的前提條件接受下來,然後和它們共生,然後去想辦法解決,有些暫時解決不了,我也不着急、不沮喪、不氣餒。有些已經是既定事實的損失和損耗,我也不難過不內疚。

生活中有太多如同縫合在身體內的碎玻璃,它時時刻刻的摩擦着你的筋膜血肉,它不定期的發炎讓你疼痛難忍,人生就是這樣。

你足夠堅強,足夠耐心,足夠隱忍,最終你還是可以憑藉身體的排異反應,把這些異物排出去,

這些都是很個人的變化,寫出來發出去,其實99.99%的人都不會關心和在意,爲什麼還寫呢?

過去四年,我寫了四年的專欄,前幾個月我停了,堅持寫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可能靠寫專欄生活,也不可能寫專欄成爲作家,我不是那塊料,但是我依然堅持寫,因爲我通過寫專欄感覺到了自己的思考和成長,我更在意這個。

今年我開始堅持做短視頻,無數人來跟我說你做的是啥玩意,你到底要搞毛,我其實做這個事情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可能靠做視頻成爲網紅,我也不是那塊料。但是堅持做視頻依然讓我感受到了更強烈的思考和成長。我更需要這個。

站在2020年的最後一天,思考並且寫下一年的的總結,其實只是爲給自己一個交代。

前幾天跟我三叔三嬸聊天,我跟他們說我有些問題20多歲的時候我以爲我想明白了,實際上我30多歲回頭去看的時候,我發現我根本沒明白,只是我以爲我想明白了而已。我想十年後我回頭看依然會這樣。我三嬸接過我的話跟我說,她60歲了,現在也這樣,當年以後想明白的問題,60歲回頭去看依然還是覺得當時沒明白。

時間會給人答案。

你走過的路,聽過的歌,見到的人,遇到的事,都會不斷進入你的生活中,不斷髮酵,若干年之後,給你一個新的答案。

不着急了。

歲月 你別催

該來的我不推

該還的還 該給的我給

歲月 你別催

走遠的我不追

……

小時候曾經很不理解人爲什麼要慶祝新年,覺得"年只是地球公轉的週期,人類爲啥非得強行賦予含義。"

後來體會了生活本身的不容易,才逐漸意識到:波瀾不驚的平凡生活,其實已經值得感恩;倘若還能身體健康,家人朋友平平安安,簡直謝天謝地。

人生只有這麼短暫的一次。能夠擁有生活;能夠擁有時間;能夠擁有身邊的,以及心裏的人——這就已經是難得的幸運。

站在"新年"這個時間節點上,"新年快樂"其實是一句很真誠的祝願。即便我們知道,未來不會一帆風順,但是我們依然願意保持熱愛,依然願意保持對美好的嚮往——這是新年祝福的真正意義。

2020年結束了,身上依然有無數的碎玻璃,我不慌,也不怕,更不急。

也許20年之後,它們就排出去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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