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鰲山

不去秦嶺,你是聽說;去了秦嶺,你是感受;經歷了秦嶺,你便是神祕!

    秦嶺,一個庇護繁衍秦人的山脈,它改變了中國大陸的自然格局,繁衍生息了統一六國的秦人。

        在這個世界上,人們似乎早已習慣只記住第一。所有的光芒、讚譽、掌聲永遠屬於第一。其實第二也可以做到精彩。鰲山,海拔3476米,亦稱西太白,古稱垂山、武功山,是青藏高原以東第二高峯,與第一高峯太白山遙遙相望,爲漢、渭水的分界線。唐代大詩人李白曾用“舉手可近月,前行若無山”的美妙詩句讚美鰲山。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這樣描寫鰲山:“夫夷以近,則遊者衆;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十載鰲山夢,今日終成行。

2021年的第一天,深冬的清晨6 點,零下十度的低溫,我們從塘口出發了。夜色依然籠罩着天幕,清冷的月亮掛在高遠的夜空,我的腦海裏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清輝玉臂寒”。地上是前一天大雪後山路上積的厚重的雪。感覺鰲山的雪不能說是厚雪,應該用厚重來形容。月光照在積雪上,泛着瑩瑩的白光。雪很乾爽,沒有水意,踩在上面咯吱咯吱響。這支11人的穿越小鰲太的隊伍,我是最弱的一個。一段陡峭的雪坡便讓我氣喘吁吁。背上的行囊就像這高大的秦嶺壓在我的肩膀上。其實每個強驢的包都比我的重好多,很是爲自己的孱弱羞愧,我拖累了我的隊友,他的肩膀上便多背了兩個人的重量。

多半個冬天都過去了,我們的小城路過了幾次小雪,只能看到空中飄落的雪花,這麼厚重的積雪,今年第一次看到,所以很興奮。逐漸適應了節奏,走進了林區,天也大亮了。一時間眼睛竟然經歷着一場冰雪的洗禮。頓時就想起了“晨起開門雪滿山”的詩句。滿山覆雪,樹樹掛玉。那些攀藤附枝的藤蔓連接着幾顆大樹,雪落在聯絡的樹與藤蔓上,像極了從鰲山頂上走丟的白雲,它逃離天宮,調皮的飄落在山澗溪流,藤蔓枝條上,它們隨心所欲,各自成型。彷彿一個完整的煙火人間。有惟妙惟肖的小白兔,匍匐在腳邊的枯草上,有曼妙的千樹萬樹梨花放,讓寒山又花開,有輕若羽翼的雲裳羽衣給蒼山渾身縞素。有的真真的就是給大樹戴了個雪帽。輕輕從掛雪的枝條下走過,不敢高聲語,一聲清翠的笑聲便能引來頭頂積雪的好奇,它們便在聲音裏如晶似玉的飛灑而下,落在睫毛彎彎上,每一根睫毛上都結上了彎彎的冰凌,我們便都成了冰雪世界裏的角色了。

一路拔高,海拔越來越高,雪也越來越厚重了。回頭看,對面的羣山已經籠罩在陽光裏了,陽光下的羣山莽莽蒼蒼,灰黃的山體裏覆蓋着皚皚白雪,黝黑的樹木點綴在白雪上,山谷裏是林立的人間,竟有一股濃濃的鄉愁蔓延了腦海。

因了這滿山的白雪,我竟走的不是很喫力。身後有人跟隨,心裏不怕。小時候媽媽說太陽婆長着長長的腳,感覺媽媽的話真有韻味,太陽的腳步真快,倏忽間就追上了我們。一個平緩處,大家稍事修整,等候後面的隊友,打尖喝水,腳下是厚厚的積雪,身邊是覆雪的鰲山,頭頂是光芒萬丈的太陽,一切只能用乾淨來形容。

不知踩碎了多深的積雪,不知爬了多少了陡坡,一個埡口穿上去,我們便走上了火燒坡。叫它火燒坡是因爲這面斜坡上沒有任何樹木,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跋地生長着,頭頂的太陽無遮無攔的照曬着每個想要攀上鰲山的人。我想這也許是鰲山山神對來訪者的考驗吧。今天的陽光很熱烈,數九寒天裏,火燒坡上真的熱的我竟摘下了厚帽子。

又是持續的拔高,彷彿這山能通天,怎麼走也走看不到頭在哪裏?已經中午2點多了,腳步慢慢累了,雪也更厚了,兩尺有餘的積雪,有的凍的很結實,遂把自己全部放上去,都踩不動它。有很鬆軟的積雪,平整的沒有一絲瑕疵,因爲是元旦,便用手杖在積雪上寫了“爆竹聲中一歲除……”。眼前便是2900營地了,這裏有水源,是驢友們紮營的地方,我們沒有停留,今天的目的地是盆景園。距離我們的目的地海拔還有700米。

一直追問隊友盆景園還有多遠,隊友說,等你看不到大樹了,海拔高地區的樹木都長的和家裏養的盆景一樣的時候,盆景園就到了。

眼前又是一個坡度超過70度的陡坡,全是石頭,雪覆蓋着,很是難上,數九寒天,汗溼了後背。因爲心裏的念想,咬牙堅持着終於攀上去了,回頭,竟然有點不相信,剛纔還看着那麼高大恐懼的石峯,我竟然攀登上去了。

終於上到陡坡,風忽然就不知從哪裏來了,呼呼的想要把人從鰲山趕下去,頭被吹的生疼,趕緊戴上了外套的帽子。也終於看到了低矮的盆景,盆景園,盆景園真的到了。心裏興奮的眼睛笑了,終於可以卸下這沉重的揹包了。這裏海拔3400米。低矮的樹木因爲山風的修飾,都長的虯枝盤旋,形態各異,有的像婀娜多姿的少女,有的像展翅欲飛的大鵬,不一而足。整個盆景園的表面就像一個球體,低矮的盆景稀稀拉拉的散佈着,白雪覆蓋在球體上,像極了月球的照片,一個孤獨的揹着行囊的人走在球體上,像極了登上月球的飛行員。

在狂風中終於到了宿營地。卸下揹包,忙着幫隊友搭帳篷,一個轉身,我便結結實實滴在雪地摔了個狗爬,我深深的塞進了雪裏,竟不能站起來,笑聲驅趕着寒冷,剛纔爬高的溫暖瞬間就冰冷了。像魔術師一樣,一會兒功夫,雪園上,便五彩斑斕的矗立起來了七八頂帳篷,雪園一下子就甦醒了。

收拾好宿營的一切,喝口熱水,盆景園的落日便在風裏歌唱了。呼呼的風裏,天藍的那麼透徹,雪白的那麼幹淨,落日紅的那麼耀眼,透過虯枝盤旋的低矮盆景,火紅的落日彷彿就掛在盆景枝丫上,伸手就能摸到夕陽,想摸摸這夕陽是否滾燙依舊。夕陽只幾秒的時間,便跳躍着落下了對面的山峯裏。天依然很亮,天邊一條橙色的餘暉平整的鋪在雲層上,顏色過渡的那麼自然,任何高明的畫家都調不出這麼自然的色彩。夜幕降臨了,帳篷裏都亮燈,五顏六色的光亮喚醒了夜空中的羣星,它們驚奇的張開亮晶晶的眼睛。打量着眼眸下這美麗的色彩。此刻的盆景園靜謐的只有風聲,我豎起耳朵,想聽聽星星和月亮的私語,畢竟這是接近天的地方。

睡夢裏有風經過。原來是黎明到來了。太陽早早的掛上了碧空,月亮還依依不捨的停在西邊,如果不是跨度太大,拍一張盆景園的日月同輝改該是多麼有意義。不敢風花雪月,行程依然很艱鉅。趕緊起鍋造飯,簡單的喫飯後便拔營了。

風比昨天大了很多,天氣很晴朗,真的體會了風如刀割的感覺了。今天的包異常沉重,背上肩膀,怎麼也走不快。在同伴的喊聲裏,看到了秦國大將白起廟。說是廟,就是四四方方的石塊圍成的一個四方臺。當年叱吒風雲的秦國大將,爲秦統一六國所向披靡,立下了汗馬功勞,但也殺人無數,所以他的廟在這鰲山之上,也許是上天對荼毒生靈的一種懲罰吧。一將功成萬骨枯,所以祈禱世界永遠和平,人們才能安居樂業。

腳步走在鰲山大梁上了,沒有任何的植被了,全是第四紀冰川遺蹟的石海,擡起頭,茫茫的雪園,也是沒有盡頭,腳步沉重的無以復加,隊友們都早早走到前面去了,我又成了千年尾巴。看我實在走不動了,哥把我的包也背上了他的背,一下子就輕鬆了,腳步馬上就趕上了。這個世界,那有什麼歲月靜好,都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踏着前驢在雪地裏踩出的腳印前行。平緩的雪園結束了。眼前是一座陡峭的石海,又稱“一堵牆”,牆這邊風平浪靜,過了一堵牆便是狂風怒吼。有經驗的隊友便讓我們在石海下修整打尖。

開始翻越一堵牆石海。不知什麼原因,攀登石海還不感覺累,可當爬完石海,走上山路時,卻累的邁不動腳步了。努力的告誡自己,走30步休息一會兒,一腳沒跨上去,我重重的碰在了巨石上,胯骨疼得真像流淚,可怕眼淚結冰,愣是把眼淚嚥進了喉嚨。就這樣眼淚和着冰凌,一步三緩的走完了一堵牆石海的最後一點拔高,腳步終於登上了鰲山頂了。

看到了平整的鰲山山頂,導航架是鰲山頂的標誌性建築,只有站在導航架下,才真正是登上了鰲山。山頂上已經有很多的驢友在此休息了,他們都說我運氣很好,今天的鰲山山頂竟然風和日麗,沒有大風,太陽暖暖的照着,山谷裏雲海悠悠,站在石海上,腳下是茫茫雲海,頭頂是藍藍碧空,風裏是鰲山悠悠的吟唱,瑪尼石堆是人們對山神的崇敬。第一次感覺敬畏自然,敬畏生命的重要。坐在石海邊緣,眼前是流動升騰的雲海,天地是這麼接近,彷彿只要我站起來,就能摸到天,彷彿這流動的雲海把這鰲山託在了雲端,心靈純潔的真的彷彿喝了濃濃的雞湯。坐在鰲山頂上,雲海之上,好像真的可以不想任何紅塵俗事。這裏真的是在雲端裏讀詩,在泥土裏生活!隊友催促不敢停留,我們還有漫長的路在腳下。

沿着鰲山大梁繼續前進,便很少爬高了,但都是崢嶸的石海,一下都不能擡頭,只能小心的看腳下的石頭,尋找合適的落腳點。可能是下坡路多了吧,能走的稍微快點了,但只要有一個小小的拔高,便腿沉的一步都很難邁動,感覺全憑信念在堅持着腳步,實在想不通,爲啥別人就那麼強大,這麼虐的路線走的如此的輕鬆,而且不只一次的穿越,是爲了心中的遠方嗎?一個石海翻過去,眼前的中華龍脊下,茫茫的雲海輕輕的升騰着,一塊橢圓挺直的石頭矗立在雲海邊的石頭上,我想,它一定是女媧補天時剩下的哪塊五彩石吧。它一定很懊惱,自己無纔去補蒼天。只能日日站在這鰲山上,再經歷日月星辰的鍛造!

相傳遠古時代,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那時中華大地上洪水縱橫恣肆,相互衝激,災害連連,大地震動,地維不穩,東海龍王第九子神鰲,獻出四足,以立四極,但從此不能游泳爬行,女媧念神鰲斷足之功,譴斷足神鰲雄鎮中央,分流南北,從此天下風調雨順,水流東去,地維沉穩。鰲山從此成爲一道雄偉的龍脊,橫亙在中華大地上。

遠處的龍脊在雲海的映襯下更加的偉岸,挺直的脊樑上縷縷覆蓋的白雪像極了龍脊的脈絡血管,錚錚鐵骨撐起了中華民族的風骨。這不是大話,是我此刻最真實的感受,一個民族的精氣神,總有一個支撐點!於是我明白了這些數次穿越鰲太的人的精神了,他們更多的是在尋找生命的力量,精神的支撐點,也許就是那個挺直的脊樑吧!

咬牙堅持着不知翻過了幾重石海,幾座陡峭的石峯。一直都在陡峭的山脊上行走,有幾處害怕的簡直不敢下腳,腳下就是茫茫的雲海,看不到3476米下的深淵裏是什麼,生命就在自己腳下。嘴脣上被自己咬的牙印跟疼,口罩裏面都是冰水,愣是堅持到了。

鰲頭!我站在鰲頭上了,巨大的鰲頭矗立在雲海之上,懸在空中,攀着石頭而上,在2021年的新年裏,獨佔鰲頭!不祈禱神明,只敬畏生命,敬畏自然,純良修身!

因爲實力有限,我們便沒有隨隊友穿頂棚梁,而是選擇了23公里下撤。於是便一路向東,勻速下行,海拔逐漸降低,但身體明顯的還有高反的現象,一整天時間,高強度的運動,竟然一口東西都不想喫,維c跑騰片泡的水喝都感覺噁心,想吐。進入了原始森林。林子裏漸漸的看到了冰掛,海拔越來越低了。白雪依然深深的覆蓋着林子,這神祕的秦嶺,冬天的一場雪便能覆蓋半年,開春才能融化。森林涵養量爲人類儲存了賴以生存的生命之水。逐漸的能看到綠色的松樹了,短小的松針上此刻都掛上了潔白的冰花,彷彿松針都成了銀白色,滿山都是冰雪琉璃的玉樹瓊枝,美的那麼靜謐。東邊也許距離太陽近吧,有的雪消融了,但也結冰了,我不出意外的滑倒了幾次,手腕疼得厲害,但都沒時間理會,拉起來繼續腳步。

逐漸有了箭竹林,葉子都乾枯了,聽說這一段有羚牛出沒,心裏有點害怕,但又期待能看到它,沒能如願,但卻看到了23公里的標誌物“牛頭樹”,樹上有很多紅布條,是驢友們乞求進山平安掛上的吧,仔細的端詳着這牛頭樹,輕輕的合十雙手,我們終於平安出山了!對着牛頭樹合十雙手,是對鰲山的敬畏,對秦嶺的敬畏,更是對生命的敬畏!還有對依賴的隊友的無法表達的感謝!

陡峭下行的山路更是費力,我們都走的渾身冒汗。前面聽到了人聲,我們終於追上了一起下撤的同伴。秦嶺就是這麼神奇,也許一個轉灣,你就能接近人間。這個稍微平緩的平臺上有一點信號,電話能打出去了。安排好了接我們的車後,稍事休息,便又走上了最後的“練驢坡”。陡峭的坡度目測超過70度,這時天陰沉了,有雪花飄落,腳下的雪化了,結冰了,很滑,又摔跤了,嚇得都不敢下腳了,暮色漸漸來了。不能停留,要趕天黑出山,只能繼續腳步,深一腳淺一腳裏,走上了一處平緩的箭竹小道,一塊一塊的落雪覆在箭竹上,好像白雀落在竹林裏。如果腳步聲重了,這白雀也許會飛起來。前面的隊友不時的呼喊我一聲,看我是否跟上來,答應一聲,便都彼此放心,繼續前進。

不知腳步交換了多少次,沉重的不知道是自己的腳步了,但還是沒有比人更長的路,終於走到了公路上。坐上了接我們的車,累的幾乎麻木了。車裏的暖風吹的眼淚都要出來了!一路顛沛,山路蜿蜒曲折中又幾十公里走過了,當我看到對面山谷裏燈火闌珊時,我們又回到了人間!

雲端裏讀詩,我們還要更加努力的在泥土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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