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一顆糖果


忙過手頭事情,想起出門時女兒的囑咐:抽時間買些蘇小糖,特別好喫、特別想喫!我知道那家蘇小糖糖果鋪,就開在中山路中段,門面裝潢得古典而文藝,產品包裝特別典雅時尚,但我就是鬧不明白:蘇小糖與超市普通糖,除了給人同樣的甜味,究竟還有啥區別?

估計很難找到停車位,開車不方便,只能打車過去。從下榻的酒店到中山路,來回車錢得四十元左右吧?有些心疼,但還是咬咬牙,攔下的士,直奔那家糖果鋪。之所以如此着重買糖的事情,除了想讓女兒開心,我自己童年記憶裏也有一顆糖果,如清泉那樣沁潤着內心,甜蜜着自己成長過程裏時常關於社會的思考。

我還是七八歲時。有天我們幾個小孩正在田地上玩得起勁,突然發現身着綠軍裝的兩個解放軍,順着田間小道向我們這邊走來。那時,中國還處於天下大亂但尚未達到天下大治的非正常時候,時有解放軍從我們山村經過並非稀罕事。男孩多少都有些英雄情結,何況那個時代解放軍給我們的神聖崇高感,遠非今天追星族塗脂抹粉可相比。我們都激動萬分地渴望着解放軍走近我們身邊。

看着解放軍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我們激動萬分,一邊歡快向解放軍奔跑過去,一邊不停呼喊着解放軍叔叔。兩個軍人挎着單肩包、腰束皮帶,軍綠色帽沿上的紅五角星格外漂亮。他們顯然被感動了,停下來,蹲下身子,張開雙臂,把我們逐個抱起又放下,又摸摸我們髒兮兮的頭,然後從挎包裏取出大白兔糖果,分給我們一人一顆。他們可能有任務,並沒有給我們多說話,更別提給我們講革命戰鬥故事了,看一眼我們開心嚼着糖果,起身站立,整理整理軍裝,就轉身離開繼續趕路。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已是隆冬,生產隊的田地裏滿是綠油油的紫雲英苗,星星般的紫雲英花還未開。我們口含着做夢也嘗不到的糖果,注目着軍綠色的解放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遠處,如紫雲英那樣鋪天蓋地生長在田野上。那個時代已經走遠,留給我全部的記憶,卻只有軍綠色、紅五星以及大白兔糖果!

在蘇小糖糖果鋪售貨員的推薦下,我選購了好多樣不同味道、不同風格的糖果、餅乾,總有幾種口味讓女兒滿意吧?我贊同社會女兒富養的觀點,但不是毫無原則的物質上養尊處優,而是在日常生活態度、需求細節上培養她在情商上對感情的豐富體驗與識別能力。

如果說,多年前因衆所周知的歷史原因,家庭已經被反封資修分解成社會的螺絲釘,但解放軍那顆口味單一的糖果,給我帶來的卻是一個冷酷貧困時代裏關於社會最溫暖的記憶。而在當下財富已經遠遠超過正常生活需求、社會迴歸家庭的現實裏,若干年後,女兒回憶成長過程的酸甜苦辣,最溫暖的是我現在帶回家的糖果還是留給她的大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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