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365 给宝贝的第128封信:修改了公众号名字

亲爱的宝贝:

刚刚,把微信公众号的名称“珍珠的优势工作坊”改名成了“珍珠的小天地”。

前几天有人问我:要不要报名一个优势大学,于是我分享了我对“优势”的理解。

借由这个分享,我在想我的公众号到底要起什么作用呢?

最初的时候,是希望传递一些优势、生涯方面的知识、方法和理念。

但是我看了一下最近一百天的分享内容,基本上是我的读书、感性和生活琐事。

所以,诚实的讲,“优势工作坊”并没有实现预期的功能和目的,我只是把这里当做我的一个小天地,希望借由文字这这里交友、分享、记录。

既然如此,就诚实的命名吧。

希望到“珍珠的小天地”做客。




下面是《刘擎  现代西方思想》课的一次答疑。我很喜欢,分享给你。

问:

我深刻赞同价值是多元的,但我不明白的是价值最低限度的共通性在哪里呢?是如何确定的?最低限度的共通性是不是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水平?在某些时候,这种共通性高,某些时候,共通性是低的?另一个问题请教一下刘老师,政府或者学者能不能对公众进行价值的引导?价值培育和引导是不是和柏林的价值多元是冲突的?

回复:

伯林主张价值多元论,同时相信人类具有最低限度的共通性,但他对此没有给出严格的哲学论证。有许多人从不同角度对共通性做过阐释或论证,比如依据“人性论”的自然天性,或者“道德演化论”,等等。伯林大概知道这些理论,但他没有去做类似的工作。

他的洞见更多地是来自经验主义的传统:比如,所有文化中的所有成员,都不会主张“杀死一个人就和踢一块石头是一回事”(除了精神疾病患者),这是完全不可理喻的主张。我们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不可理喻,这里就存在着共通性。

人类最低限度的共通性很重要,它排除了许多逻辑上貌似可行的“解决方案”。比如,在大饥荒的发生时候,毫无顾忌地“以人为食”。我们知道,吃人的情况发生过(比如易子相食)。但问题是,为什么这种情况是极端的、罕见的而且是负担极大的?

但与此同时,人类最低限度的共通性,并不能解决大多数冲突。因为大多数价值冲突都发生在“最低限度”之上。是的,最低限度也是随时代变化的。对于女性平等权利的态度,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从长程历史来看,人类“观念的水位”是在不断提高的。推荐阅读刘瑜老师的著作《观念的水位》。

那么人类基本的共通性从何而来呢?我想,这是因为人具有相同的生物性,以及相似的社会环境。你可能会吃惊,人们的直觉经验是:不同的国家和社会,生活环境变化很大,非常不同啊。这种直觉经验是对的,但有它的盲点。

因为我们在比较不同社会的时候,这种“比较分析”的着眼点往往是彼此的差异。但这种对差异性的聚焦也造成了盲点——所有社会的“最低配置”具有重要而根本的相似性:都需要共同的语言,都要求基本秩序,秩序是由一套规则构成,都有生产和分配机制,都有道德信条和戒律,等等。这些构成了人类存在的基本设置。

政府是否应当对公众进行价值引导呢?实际上,所有政府都在做“价值引导”。但有一种“引导”与伯林的价值多元论是兼容的,那就是政治自由主义所主张的“国家中立性”原则:国家面对各种“合理争议”(reasonable disagreement)的生活理想(价值)观念保持“一视同仁”。

但这个原则本身在价值上并不是“中立的”,因为它基于(比如德沃金所说的)“平等的尊重”,这本身是一种价值肯认,是明确的道德观念。

另外有些理论支持国家倡导明确的价值或信仰,理由是所支持的价值是正确的或崇高的。这类理论在政治哲学中被称为“至善论”(perfectionism)。最强的至善论国家,就是“政教合一”的国家,这当然会与伯林的价值多元论相抵触。

但至善论有多种形态,有许多温和版本的至善论与价值多元论就不太冲突。也有学者认为,温和的至善论可以与政治自由主义相兼容。我认识的一位学者,香港大学的陈祖为教授,就在这方面做了出色的研究。他认为,中国的儒家思想具有悠久的至善论传统,通过改良,可以和政治自由主义相兼容(参加陈祖为的论文《正当性、全体一致与至善论》,发表在应奇主编的《自由主义中立性及其批评者》一书)。

道德源于“习俗","习俗"在变化,那么道德的标准是否也在变化?

回复:

是的,道德标准会变化,道德标准是随着时代变化的,这就是阿伦特认为独立判断的困难之处。

问:

我九十年代初接触到波普尔的哲学,深为震撼。其中,科学的可证伪性,以及历史决定论的贫困至今印象深刻。我想问一下刘擎老师,今天的社会,现代科技和全球化深刻影响每一个人,但观念冲突却越来越无法调和,波普尔的思想可以提供一种解决思路吗?

回复:

波普尔的思想成就是显著的,但他不是唯一重要的科学哲学家。比如他的学生拉卡托斯发展出一种“精致的证伪主义”。还有托马斯·库恩的科学哲学理论。

但是,任何哲学论述基本上无法解决分歧和观念冲突。因为,首先没有一种理论是绝对正确的,其次,人们的观念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随着人类社会走向平民主义或民主时代,越来越多的人都有发言权和表达的渠道,观念的冲突会越来越显著。

理论家或者哲学家可能对我们理解和澄清观念冲突提供思想启发,也可能会改变观念冲突的形态和方式,但很难在实践中平息和解决层出不穷的观念冲突。

问:

谢谢老师。我想知道中国的道路实践与福山和亨廷顿思想之间的联系。是不是在他们之外,我们在探索第三条路呢?最近去全球化掀起了一波浪潮,老师能为我们从思想发展的角度分析分析,这次浪潮产生的思想根源及其未来发展走势吗?

回复:

中国的实践与福山和亨廷顿的思想都有关联,但这种联系实际上还蛮复杂的。

一方面中国的论述强调每种文明都有自己的特殊性,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也表示不同的文明之间可以彼此学习借鉴、相互对话交流,达成合作共赢,致力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

所以,中国论述既有特殊主义的维度,又有普遍主义的维度。这种方式可以被称作“第三条道路”吗?我不太确定,因为在福山和亨廷顿之间,或者在普遍主义和特殊主义之间,存在许多种选项,存在N种道路。

但这里仍然存在一个难以回避的重要问题:人类的合作共赢,即便各种文明能够“和而不同,求同存异”,彼此之间是否仍然需要一个大同小异的制度框架呢?福山认为这个相似的制度是可能的和可取的,但亨廷顿对此持否定态度。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第三种回答。

国内许多学者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但主流的论述倾向于认为,不同文明传统必然要求不同的制度方案,也就是说,倾向于亨廷顿的立场。

问:

刘擎老师,请问您对新冠疫情对西方思想界的影响有什么看法?约翰格雷再一次提到自由主义被宣判死亡,面对未知病毒,强调个人自由和权利的观念似乎和防疫中的很多措施有冲突,外国强制措施采取之艰难可见一斑。以自由主义理念构建的欧盟在应对危机事件时也力不从心,程序正义和自由联合原则成了采取群体行动的巨大障碍,您在课程里也提到自由主义被屡次宣布死亡恰恰也体现了她的活力,那么经历了此次瘟疫,这种情况会有变化吗?如果面对重大危机而采取的公共强制措施,在可能牺牲个体部分权利情况下,如何平衡个体权利和公共福利之间的关系?自由主义思想家有什么样的回应?西方观念里重视程序合法和个体同意从而造成危机应对缓慢,这种情况又该如何解决?

回复:

新冠疫情还没有结束,许多问题现在判断可能还太早。这里需要注意分辨:一种比较宏观的思想理论(比如自由主义),与它在具体情景下的运用效果不能混为一谈。因为决定实践有效性的因素很多,不只是主流意识形态。

自由主义政体在应对具体的问题上可能采取不同的方案,所以特定的政治领导力以及具体的情景都是重要。比如在应对疫情中,许多国家都在一个宽泛意义上属于自由主义民主制,但应对方式是相当不同。韩国、日本和德国等防疫措施和抗疫效果就相对好一些,而意大利就差一些。在美国内部,加州就比纽约州明显做得更好。

所以,在一种思想原则与它应对具体问题的措施之间,并没有严丝合缝的逻辑关系。另外大多数自由主义思想家会承认两点:第一,就像伯林指出的那样,自由并不总是最优先的价值,自由主义政体可以宣布“例外状态”。第二,自由民主政体并一定能在特定问题取得最优的功能效率(记得丘吉尔的名言),它能避免最坏的情况,但未必能达成最好的成就。

问:

(问题原文较长,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到原城邦状态中去看看,这里把提问部分简要概括如下) 已经工作的成年人,如果想要相对系统、深入地自学完整的哲学课程,应当从哪里入手?

回复:

一个相对系统的知识,未必需要用一个系统化的学习方式。所以我建议,你可以从任何自己感兴趣的哲学问题或者哲学家开始,这会把你引向新的问题,和新的思想人物。然后你的知识范围就会不断扩大和不断加固的。

知识的增长,更像是植物的生长,而不太像一个大厦的建筑。所以,就从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从引人入胜的课程或者书记开始。在这里我推荐周濂同学的著作《打开》【点击阅读《打开:周濂的100堂西方哲学课》电子书】,他的两卷本用生动有趣的方式,相对系统地讲述了整个哲学史。

问:

(问题原文较长,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到原城邦状态中去看看,这里把提问部分简要概括如下) 刘擎老师您好,我们儿子今年16岁,对哲学产生了一定的兴趣,疫情期间他写下一点自己的思考,请问您能对喜欢哲学的高中生提些读书及思考方面的建议吗?

回复:

16岁的孩子喜欢哲学,真是太好了。我只能泛泛而论地谈一点建议,让他多读有意思和有意义的书,还有文学读物,影视和和戏剧作品。我可以推荐一本我参与写作的哲学讲义文集

《季风青少年哲学课》【点击阅读《季风青少年哲学课》电子书】

问:

现代社会如何理解“正义”?

回复:

这是太大的问题,我想可以就从罗尔斯那里开始,阅读相关的作品。【点击阅读罗尔斯《正义论》电子书】

问:

为啥可以消除相对主义?我粗浅的理解,相对主义认为没有客观真理,每个观点都是等价的真理,不分主次,可没说不能改变呀?求教 (编辑备注:这个问题是冷同学在编辑5月7日的一条城邦状态评论区中提出的,这条城邦状态的原文中引用了陈嘉映老师的一段话,其中提到“相对主义是绝对主义的变体”这个说法,我想这位同学是想问,为什么说相对主义是绝对主义的变体,为什么要消除相对主义。)

回复:

相对主义的问题很大,也很复杂。相对主义包括认知相对主义、文化相对主义,价值相对主义等等。

相对主义有一个论点,它并不一定主张“每个观点都是等价的真理,不分主次”,而是说,某个观点的有效性是因人而异、因地而异,在一个特定的个人那里,仍然能够做出“主次判断”,但是这种判断只对这个人有效。对文化相对主义而言,这个判断只对你所属的文化有效。

相对主义作为一种哲学观点,有一个最大的麻烦:相对主义这个观点本身是不是普遍有效的呢?它本身不是相对吗?相对于特定的个人或文化才有效吗?

如果相对主义要融贯一致地坚持自己,就会出现一种悖论:如果相对主义坚持自己的绝对普遍有效性,就违背了相对主义本身,就是承认有一种绝对的真理(叫做相对主义),如果承认相对主义本身也只有相对的有效性,这也就为绝对主义打开了一个空间。

另外,人是会改变的,文化也是会改变的,但是改变意味着什么呢?是会支持还是会否定相对主义呢?这个问题挺复杂,包括道德实在论的争论。

就文化相对主义而言,世界在变化,但对变化的理解也取决于你对观察的判断:人类文化的发展是收敛聚合的,还是会发散的,或者始终会保持差异?这些问题不容易谈清楚,也需要一定的知识门槛。陈嘉映老师有文章和对话,在网上可以找到,提供很好的思考线索。


亲爱的宝贝,我看这样的有关思想的文字很快乐,所以,选做“珍珠的小天地”的第一篇文章。

珍珠

2021.1.10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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