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有很多需要做出抉擇的時刻。撿到錢時到底是還給失主,還是據爲己有;馬路上有人摔倒時,到底要不要扶一把;工作時面對個人得失和公司利益,到底要站在哪一方……無論怎麼選,都有重來的機會。可是在明知自己會有生命危險時,是該選擇保護自己,還是選擇讓更多的人能夠平安度日,我相信沒有誰能夠立刻做出抉擇。
正氣凜然的話誰都會說。但是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情況會變得如何呢?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但我是掙扎的。
我帶着複雜的心情上班,好幾次都沒有注意到不合格的零件,也因此被部門主管訓斥。下班後,經過白樺林時,我也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個老者,和他講述的故事,還有即將面臨的抉擇。
三天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當我拖着疲憊的身體再一次經過白樺林時,我第一次害怕,我甚至不敢去看那片林子。
我害怕看到白霧,害怕想起老者,害怕他說的那句話。
回到宿舍,躺在牀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月光幽幽,透過並不乾淨的玻璃窗照在身上,似乎在等待着我。
終於,我還是起身下牀,慢慢走出宿舍。
穿過迷霧,我看到老者。他站得筆直,一動也不動,好似一座雕塑。他面對着雙月湖,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相信,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你來了。”他沒有轉身。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其間夾雜着一絲抱歉:“你可以選擇不來的。”
“來了也許會沒命。”當我做出決定的那一刻,不知爲何,我的內心竟無比的平靜。我想,也許我骨子裏天生就是這樣一個人。臨陣脫逃?我還真做不到。
“如果不來,恐怕今後的每一天,我都沒辦法安穩入睡了。”我來到他身邊,和他並肩而立:“我該怎麼做?”
“清空意識,把身體交給他。”
我當然知道,老者口中的他,就是那片白霧,也就是鯉魚的意識。
我閉上雙眼,感受着白霧的靠攏。下一秒,白霧徐徐鑽進我的身體,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有一點點睏意。
我知道,另一個意識正在慢慢主宰着我的身體。
“年輕人,謝謝你。”
恍惚中,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腦海響起。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瞬間失去了意識。
我不知道這期間發生了什麼。當我清醒後,我發現自己躺在湖邊。老者就站在我身旁,他的一條手臂不見了,整個人看上去異常疲憊,也蒼老了許多。
白霧依舊,湖水依舊。
“結束了?”我揉着隱隱作痛的額頭,掙扎着坐起身。不知爲何,我感覺自己快要散架了,從骨頭到肉都疼得不行。
“這一切,終於結束了。”老者的聲音變得沙啞,聽上去更加疲憊。
“孩子,謝謝你。”他轉過頭,目光裏充滿了感激。
“成功了?”我不知如何接話,只能將話題岔開。
“成功了。”他用獨臂從懷裏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瓶在我面前晃了晃,“這下我終於可以休息了。”
“成功了就好。”我看見那玻璃瓶裏有一個小貝殼,確信那應該就是千年白蚌。
“你爲我們付出了這麼多,想要什麼回報嗎?”他收起玻璃瓶。
被他這麼一問,我還真不知如何回答。因爲我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回報。
我想了想,最終搖了搖頭,說:“和你們相比,我做的這點事實在是微不足道,回報就算了,我的身體一切都好,已經心滿意足了。”
“其實,我們在見到你之後,還打了個賭。”老者見我是真的不想要什麼回報,於是話鋒一轉問我:“你想知道嗎?”
我好奇的看着他,表情已經出賣了內心。
“那一次,我在天明前和鯉魚打賭,我說你一定會幫助我們,他不信,結果我贏了。”說到這裏,他突然笑了。
我看得出,那並不是贏了賭局的笑容。
“是有一次,你即將消失的時候,說了一句我沒聽清的話嗎?”我突然想起那次他被白霧包裹時說的話,當時我並沒有聽清,本打算再見面時問他,結果自己忘記了。
他沒有回答我。我從他的表情裏不難看出,我猜對了。
遠處,傳來一聲雞叫。
我知道,是時候道別了。
“孩子,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我沒什麼能送給你的,畢竟對於世人來說,我們是不存在的,所以我們只能對你的付出表示感謝。再見了,孩子……。”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的身體越來越模糊,四周的白霧也越來越淡。當第二聲雞叫傳來後,他們終於消失不見。
“再見。”我望着身旁的空氣,像是依然能夠看到他們一樣,輕輕的吐出兩個字。
然後,我轉身離開了白樺林。
時至今日,我仍舊不知道那天他們是如何消滅了千年白蚌。可以肯定的是,其中的過程必定兇險無比。也許,他們幾次三番身臨險境,但都憑藉頑強的意志撐到最後,並且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時至今日,我依然忘不掉老者的眼神,堅定,慈愛,就像車廂裏哄孫子的老人一樣,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初心。
回到家中,我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這趟穿越時間的旅程,着實讓我疲憊。
我本以爲自己能夠安靜一段時間,結果第三天晚上,從工作室回家的路上,我竟然遇到了一隻貓。
一隻會講人語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