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走了的云雀

之前我还叫不上云雀的名字,只知道它是一种喜欢生活在麦田里的鸟,麦子快熟的时候满地都是它啾啾啾的叫声,儿时我们都称这种鸟为告小儿,今天特意搜了一下,才确切知道它的学名原来就是云雀,那就称它为云雀吧!

儿时的记忆里,夏日的麦田是像一个金色火盆一样,而我们倍受煎熬的是要在这个火盆里一个又一个地捡着地上凌乱的麦穗,随着父亲一叉又一叉地把麦子装在架子车上,地上的麦穗总也捡不完,偏偏每年学校这个时候还会放几天所谓的麦忙假,这个每年将近十天的假期至今提起来我仍然心有余悸。

说起童年里印象深刻的事,我想,或许就是收麦子时的场景吧!麦忙时节,无论老人还是孩子都被派上了用场,稍微不勤快一点的孩子总会少不了被一顿呵斥,炎热与疲惫牢牢铭刻在童年的记忆里。

当然,在麦田里也有我们的乐子,如果能遇到一窝嗷嗷待哺的云雀,把它们带回家养起来,真是不亚于战场上抓获了几名俘虏一样开心。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那年夏天,我又像往常一样在麦田里捡麦穗,突然眼前一亮,三颗鸟蛋相互依偎着躺在圆圆的草窝里,根据经验 ,我意识到这是老鸟外出觅食了,它在孵蛋,很快就会回来,我不能惊扰它,只有避开它视线躲起来观察。

果然,一只老云雀警觉地从旁边的麦陇遛了出来,左顾右盼了一阵回到这个窝里,扎开翅膀罩在了几颗蛋上。

我已经无心再捡麦穗,不断地思考着怎样才能抓着这只云雀。灵光一现,鲁迅和闰土用竹匾雪地扑鸟的故事从我脑海中跳了出来,心中一阵欣喜,或许当时是第一次体会到了读书的好处。

我故意大声喊了两嗓子,正在孵蛋的云雀吓得飞跑了。因条件限制,我用一个树棍支起草帽,代替了竹匾,支好后,我远远躲在后面,盯着这只云雀什么时候回巢。

纵然它是一只老云雀,但还是斗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它在我布置好的陷阱边上踱来踱去,最终还是进了草帽下面,毕竟那里有它要孵的蛋,或者让它被捕是因为母爱的伟大。

待它卧稳,我蹑手蹑脚地移动到草帽后面,草帽遮挡了它的视线,我猛地一扑,用草帽严严实实地把它扣在了草帽的下面,它拼命扑棱着,挣扎着想要逃出去,甚至发出吱吱的尖叫。

我可不管这么多,带着满心的欢喜拿着它跑回了家。去年的鸟笼子还在,我打开笼子把它放了进去,它拼命拍打着翅膀,拼命地钻着,想逃出去。

我奶说,这是老鸟,气性比较大,很难喂活,过不多久就气死了,我心里一阵失望。笼子的食盒加满了水和粮食,把它挂在了石榴树下,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活下去,活下去,我天天给你抓蚂蚱吃……

我把鸟笼子挂在隐蔽的地方,尽量让人不去惊扰它。它依然拼命地往笼子缝隙里钻,嘴叉的两边甚至撞出了血,我有些心痛,有些生气,每天加好食物,索性不再搭理它,慢慢地适应吧!

麦季过去了,可能是我照料得好,还这只云雀还是活了下来,偶尔我甚至能听见几声清脆的叫声。

有吃有喝的,再也不用遭受风吹雨淋的痛苦了,人也喜欢安逸,何况一只小鸟呢!

每天放学的路上,我总会抓些蚂蚱带回来,塞进笼子,或者我把家里的小米抓出来一些放进笼子里,会过日子的奶奶总说落我糟蹋粮食。

秋天的时候,石榴树上结满了大石榴,压弯了枝条,鸟笼始终挂在这石榴树下,显得极为搭配,至今我依然忘不了那个美好的画面:农家的院子,稀稀疏疏的黄色石榴叶子,坠着枝条的大红石榴,笼子里蹦跳着的云雀……如果我是一个画家,我一定会根据回忆把这个场景画下来。

那时课本上有篇冯骥才的文章《珍珠鸟》,我反复地咀嚼着最后一句话——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境界。

我也希望这只云雀能像珍珠鸟新生的雏儿一样,落在我的肩上睡着。

这只云雀确实与我很熟了,我每次喂食它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露出惊恐的眼神,在鸟笼里四处乱飞,偶尔还会站在鸟笼的竹杠上唱几声。

让我意外的是有两次我忘记了关鸟笼,它居然没有飞走,一会儿站在鸟笼的外面,一会儿又钻进鸟笼,我确定这只云雀确实不想再离开这个舒适的环境,奶奶也说,这鸟喂熟化了,懂人心了。

有一次放学回来,我听到有喳喳的叫声,原来石榴树上有两只鸟,一只是我笼子里的云雀,另一只是新飞来的云雀。它们像久别重逢的夫妻一样,喳喳喳地叫个不停,原来我又忘记了关鸟笼,所幸的是最终它又回到了装满食物和水的笼子,看来舒适的生活,人和动物都很向往。

然而,完美的结局或者都不叫故事。终于,有一天放学回来,看到了鸟去笼空,我沮丧极了,信赖呢?

奶奶劝我说,它不会回来了,被别的鸟勾引走了。当然,我还是抱着希望等着,说不定明天它就回来了呢!

一天,两天,三天……笼子的门始终开着,然而这只云雀始终没有回来。

后来,再读冯骥才的《珍珠鸟》才发现,钻出鸟笼站在肩头的珍珠鸟是新生的雏儿,是幼鸟,是从小培养出来的感情,如果把笼子里的老珍珠鸟放出来,蓝天白云依然是它们的渴望。所谓的信赖是需要有一定感情为依托的,没有感情为支撑的信赖,只不过是双方内心的一种试探性交换罢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让我童年伤心的往事在我脑海里渐渐发生了转变,是我破坏了属于一只鸟的生活,它来是迫于无奈,飞走才是遵从了本心。

在约束与自由之间,后者才是生命的本质需求,哪怕前者安逸舒适,后者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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