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今休去便休去,若欲了時無了時

    他是津門富公子。

    他是浪漫的民國少爺。

    他是學術界公認的通才和奇才。

而他也是“一襲舊衲衣,一雙破芒鞋,幾冊梵典,滿懷清涼,飄飄而來,行走於塵世之中,弘法利生,救心濟世”的半世僧。

那年那月,那個叫李叔同的文人,風流倜儻,詩詞歌賦,金石書畫,音樂戲曲,他都曾涉足,並且深諳於心。

那時,他是風流蘊藉的才子;那時,他的世界裏滿是風花雪月。平平仄仄裏,有他的悲傷與歡喜;山光水色間,有他的淺酌與徘徊。甚至,秦樓楚館,煙街柳巷,也有他的醉意闌珊。

民國才子有着與生俱來的不羈與縱意。或許冷落,或許悲涼,但更多的還是快意與風流。民國的年光,經他們輕描淡寫,有了風情與風姿,有了風流與風骨。所有的才子,連同他們的故事與情懷,構成了那個時代獨特的性靈世界。

回首之際,看到了那些飄灑而冷峻的身影。徐志摩仍在康橋的柔波里心事擱淺,卞之琳還在橋上思考着關於風景的哲學,戴望舒已在茫然的等待裏回到了雨巷。而李叔同,已遠離繁華歸了青燈古佛。

他曾是個性情中人,會爲聚合而悲喜,會爲離散而感傷。草木春秋,詩酒迷離,他就在其中,舞文弄墨,談笑人生。轉瞬之間,醉意散去,只剩濁酒餘歡。他決絕地拋給了過往。終於,他站到了喧囂之外,冷眼看着浮沉未央的人間。

從此,紅塵無他…

素履之往,彼岸蓮開。經過人間,看景風景,唯靈山是歸途。將深情走成寂靜,世事山河,浮生幻夢,盡入行囊,卻又輕輕抖落,只剩澄澈的自己。如此走過,便是不負似水流年。

萬古的明月,剎那的燈火,在故事裏自飲闌珊。離合悲歡,桑田滄海,於是有了落腳的地方。

居百原寺期間,畫家顧一塵曾去拜訪法師,法師書石屋禪師詩一首相贈:

過去事已過去了,未來不必預思量。  
只今便道即今句,梅子熟時桅子香。

郭沫若求字,法師書寒山詩一首爲贈:

    我心似明月,碧潭澄皎潔。
    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

在雲水洞,弘一曾亦寫下一偈:

即今休去便休去,若欲了時無了時。

青峯之巔,山外之山,晚霞寂照,星夜無眠。如幻大千,驚鴻一瞥,一曲終了,悲欣交集。

大師終於歸家了,他的靈魂最終得到了安頓。

大師常說:“死,芥末事耳。可是,了生死,卻是大事。”

“悲欣交集”,這是大師最後的絕筆,出世入了佛道,內心便只剩下蒼生。他一生都在尋覓,也或許一生都在逃離。若非要註解,大概可以說,悲的是衆生的迷惘,欣的是自身的瞭然。

大空法師說,大師之悲,是悲衆生之沉溺生死,悲娑婆之八苦交煎,悲世界之大劫未已,悲法門之戒乘俱衰,悲有情之愚慢而難化,悲佛恩之深重而廣大。總之,他之悲,乃是爲慈愍衆生而起的稱性大悲;大師之欣,是圓成佛道,往生淨土的歡喜。

他是世俗中的李叔同,也是佛國裏的釋演音。

臨終之際,他揮筆寫下: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執象而求,咫尺千里。

問餘何適,廓爾亡言。

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今日起,汝法號演音,字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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