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虎(五)辦公室驚魂

  “駕……嘟嘟嘟……”

  聽到四眼老師一聲令下,我習慣性的叫了一聲“駕”,然後拍了一下屁股,做出駿馬飛馳的動作,朝着辦公室汪老師的桌子跑過去了。

  通常受到批評,我得先去辦公室立站,等候老師處理。

  大家都覺得老師辦公室是一個很嚴肅的地方,包括皺紋老師。她坐在四眼哥哥對面,每次在辦公室看到我,都會笑嘻嘻地奶聲奶氣地說:“哎呦,我們的小老虎又來當人民衛士了。”

  每次我聽到這一句話,就會立馬站得筆挺筆挺的,像那閱兵儀式裏的解放軍。有時候我覺得,當解放軍也不難啊,整個辦公室,就我站得最直了。

  不過,我也知道,皺紋老師一定不是在表揚我。你看,沈潔是數學課代表,班長,好孩子,優秀學生,全班的偶像,四眼哥哥最得力的助手(四眼哥哥老說,你們啊,應該像沈潔學習學習),但她對沈潔從來不說這樣的話,也從來沒見她對沈潔笑過,在辦公室,總是說:

  “沈潔,把作業本收上來。”

  “沈潔,去把洋洋叫來。”

  “沈潔,這些同學去訂正。”

  “沈潔,這個發下去。”

  ……

  每次沈潔來辦公室,我就像看到一個機器人一樣,看着她低着頭倏地進來了,又看着她馬尾辮子一甩一甩的出去了。而皺紋老師,坐在位置上連頭都不擡一擡,一動也沒有動。

  所以呢,皺紋老師的笑,絕對不是表揚。但我太喜老師對我笑了,我從來沒見她在教室裏對我笑過,所以,這辦公室裏一笑,已是可以用那個叫“傾國傾城”的詞語來形容的了。可以說,這一笑,完全把我給臣服了,是表揚還是批評都無所謂,我心裏感覺舒服就行。

  皺紋老師一擡頭,我就再次挺一挺胸,我總是能自言自語:解放軍要有解放軍的樣子,我不能讓人家小瞧了。

  我一進辦公室,就在四眼哥哥的位置旁邊一米遠的牆邊立正、站好。這時候老師們都在上課,辦公室裏空無一人,已然是我一個人的天下:都是我的,王者榮耀啊。

  我開始一個位置一個位置地數過去,這是我經常做的遊戲,數一下,頭點一下,好像下面都坐着我的子民一樣。

  “四眼哥哥,嗯好,小夥子不錯,坐下;皺紋老師,你好,坐下吧;潘老師,哈哈,好久不見了……”

  等到我點到第五位莊老師的時候,四眼哥哥終於到了辦公室門口。他一進辦公室,看我已經乖乖地站好了,眯一下眼睛,伸出一個大食指,作出一把小手槍的動作,皮笑肉不笑地說:

  “小鬼,跑什麼跑,站直了,好好反思反思,我還有點事,下課了等周老師來收拾你。”我一聽到要讓皺紋老師來收拾我,心裏一緊張,嘴巴一張,想說什麼卻又像是被擱在了喉嚨裏一樣,說不出來,這個四眼哥哥,居然轉身走了。

  怎麼辦?我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照常理,如果是皺紋老師親辦的話,那一定會把我的“斑斑劣跡”全都數落一遍:

  先從幼兒園開始,幼兒園就開始調皮,嘴巴饞,還拿女孩子糖喫——哎,我都不知道我幼兒是怎麼個樣子,但這一光輝形象我一天也不想記得;

  然後會說一年級時脫了襪子做口算,臭得同桌報告老師的事;還會說三年級的一次數學考試,那時我居然考了個零蛋,說是全校唯一一個零蛋,都驚動了校長了,真是無藥可救;

  四年級、五年級從此我就不要好了,老師都不放棄,自己不要好,上課不是發呆就是睡覺,都不把老師放在眼裏了,太不像話了……;

  最後會說:“就算你放棄、你不要好,我周老師不會放棄!像你這種學生,我見得多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你就是抄也要給我抄好,必須給我做好作業,必須給我訂正,必須給我……”

  當時,皺紋老師離我只有一個手的距離,她一定要我擡着頭,看着她的眼睛。其實我哪裏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好大好大,但說起話來的時候,會突然擠在一起,一句又一句,隨着嘴巴的扭動,整張臉都往中間擠。我想閉上眼睛,但馬上聽到一句“眼睛睜開”;我想低下頭,但馬上有一隻手,把我下巴擡起;我想向後退一步,但感覺後面的牆壁硬綁綁的,我無處可逃,沒有任何退路。

  想到這裏,天哪,這辦公室太小了。我雙手一合,舉過頭頂:“不要下課,不要下課,不要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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