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往事(11)尚店,青山寨碾子河

【尚店是随县三里岗镇下辖的一个行政村。位于三里岗镇东北部,与均川镇七条毗邻。上世纪70年代的十年,我家就下放在尚店的火石冲天子岗。当时尚店还是个小公社。

下放的时候,父亲不到三十岁,回城的时候,父亲还不到四十岁。父亲说,如果忽略在武汉长大的童年时期,尚店应该算是他的第二故乡,人生的壮年,在这里度过,个中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他说尝尽了个中滋味。

如今,父亲81岁了,闲暇时,他就写回忆录,用日记方式片断地写,今天发表的,是他有关尚店的一些记忆。】

上世纪七十年代,尚店是三里岗区下辖的一个小公社,后来改成了管理区,下辖红军、红岩、红兵、红英、红峰、红日几个生产大队,尚店街所在地在红军大队。我下放的火石冲当时名叫红岩大队一生产队。

火石冲是尚店往佛爷岭去的一条大山冲,冲里有条砂土公路,顺公路从尚店往三里岗方向走两公里,有个天子岗,天子岗下的井窿子,就是我家下放住了十个年头的居所。井窿子是当地土话,因我家门前的坎子下有口水井,村民们便称“井窿子老付家”。

砂土公路就在我家西面十来米,顺公路沿东南方向延伸,经马家祠堂、仙人洞,上坡到佛爷岭,翻过佛爷岭下到虎头岩,再向前不多远就到了三里岗街上,离我家全程估计有15公里。

顺屋侧公路向北,上个百十来米的小山坡,就是天子岗,过几个丘陵延伸到刺崖子,刺崖子下是条河,顺河边上坡就到了有名的尚店,即当时的尚店公社所在地,离我家大概有2公里左右。

天子岗的来历,颇具传奇色彩。听当地人讲,明朝皇帝朱元璋(号洪武),早年闹农民起义时,队伍经过这里,朱元璋曾坐的岗上歇歇多时,老百姓为纪念他而起名“天子岗”。

天子岗靠东是一座擡头掉帽子的高山,名叫青山寨,据说是尚店这里最高的山峰,山顶上有座石砌的小庙,名曰“洪武寺”,大概也是为朱元璋方圆其说的;青山寨山顶还有个十来米高的现代钢铁架子,架子上面有根长木头,说是航空线的航标,但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也无可考。遇到雨天来临,远望青山寨顶,云雾缭绕,大有仙境之意。

青山寨下有条河,叫碾子河,河边的碾子是否还有,已不可考。其实碾子河就是均水的上游,从尚店溯河而上可到红英、红峰的深山里,河水向下流到七条,再流到均川,就叫均水,均水再向下汇入随县的涢水,涢水自随县以下叫府河,流入长江。七十年代,从尚店到均川的公路还没有修通,传闻从尚店修路到蒋家小河再到均川七条的包家巷子时,修路死人了,这个山垭就叫“死人垭子”,公路就停修了。那时想从尚店到均川,人们就沿着均水走,过河则不停地穿鞋脱鞋,老百就把这段路叫“二十四道脚不干”。下放尚店十年,每次到随县县城,或是到均川赶集,我都要走这条路,说是20里路,但几乎要走整整半天。到了均川,再买5角钱车票搭班车,就可以到县城了。如果赶不上班车,则要走到随县,这段公路也有15公里。

青山寨下的碾子河,一年四季河水齐膝、清澈见底,从尚店往新集去的河口搭有木桥,木桥是用三四根栎树并排扎起,搭在打进河床的木桩上,走在上面颤颤巍巍。夏季涨洪水时,桥便被冲毁了,毁了则再搭。尚店老街上有中学,后来在河对岸山顶又建了新校,我在这里教书时,夏天经常遇到碾子河里的简易木桥被冲毁,好在山洪来的快,去的也快。洪水退了,卷起裤脚就过河了。岗上新建的这所学校,生源最多时办了高中,后改回初中,现在是尚店小学。

碾子河边通往三里岗的小公路依山而建,从尚店街下刺崖子仰望青山寨,又陡又高,据说以前的人们到尚店,必须通过刺崖子攀登爬山走羊肠小道,后来,为了发挥拖拉机的运输作用,就依山傍水开辟了这条通往三里岗的简易公路。

刺崖子下面就是垂直向下的碾子河,坡底的河中,立着一个活象一条船一样的巨石。估计约摸有几十吨重,长腰子形状,石船头尖而上,翘首望天,巍然不动。据当地人讲,船虽然不动,然水涨船高,五四年的大水也淹不到它。又传说每到涨水,船就会顺水而下,当地人把这个石船称为神船,怕它跑了,就把船头凿了一个豁口,从此,石船就永远停在了刺子崖下,昂头望着山坡上的尚店。下放十年,买东西经常要去尚店,每次走过去、走过来,必须经过碾子河边的刺崖子,也会自然地望一眼河中的船石。它是那样坚定不移,又是那样巍然而立,船头却一直迎着岸边高坡上的尚店小街,向人们致意。

尚店是古时人们行走歇脚的过路店,很古老。七十年代初,我还见过从尚店脚下的碾子河放木排去下游的船帮。我下乡时,这里已是小公社的所在地,老街上有供销社、信用社、食品所、卫生所、收购站、农机站等,还有个小餐馆,是这一带地方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小中心。我们购物、看病、必到尚店去,乃至当时看巡回的露天电影,过年时各大队的文艺汇演,也必须去这里。

尚店老街在碾子河边的小岗子上,街长近百米,呈“L”形。民居对门而建,青砖黛瓦,马头墙参差错落其间。沿街的大门多是可拆卸的响板门,拆下门用板凳支上就是铺面了。街道随弯就弯,路面是青石板和鹅卵石铺成,街上传统的供销合作社商店,用的是木制柜台隔断那种,卖些日杂百货,食盐、肥皂、煤油、布匹什么的,食盐是籽籽盐,1角7分钱1斤;其它紧俏物资多半要票,布票、粮票、供应券什么的;收购站收些农民卖的蜈蚣、黄荆条、茯苓、天麻之类的土产药材,还有点豆腐用的石膏;农机站里有两台拖拉机,一个“神牛”,一个“东方红”,不下地耕田,也不收割,只负责从三里岗运日杂用品到尚店;卫生院在岗子顶上,还有个中草医张先生诊脉,医生都是赤脚医生。

尚店食品所在山岗南头,所里收鸡蛋,5分钱1个或者5角钱一斤。卖了鸡蛋买盐,是当时尚店农家最普遍收入来源,俗称“鸡屁股银行”;食品所最重要的另一个任务就是收牲猪派购,当年农村规定,每家每户每年只有卖一头130斤以上的猪给食品所之后,拿到派购证,过年才能自家杀一头猪。记得下放后的第二年,是1972年吧,把第一头猪喂到130斤,从火石冲赶猪到尚店,猪沿途拉了不少屎,到食品所过称不够130斤了,当时的食品所长张绪明看到我家是下放户,破例收了猪,到了年底,我家杀了另一头猪,只有48斤半边,老乡们戏称我家杀了头“蜘蛛”(猪的谐音),可见杀的年猪多小啊。

后来,食品所的张绪明和我成了朋友,两家也都成了朋友,还带动他的内弟杨天富也和我家成了朋友,几家人象亲戚一样走动。张绪明的家离三里岗街边不远,七八年,恢复中考高考,长子付强读初中,拔尖到三里岗街上“社小”读初三时,就寄住在他的家里。当然,这是后话了。

现在的尚店老街,已经渐渐废弃了。曾经的供销社、信用社、食品所、卫生所、收购站、农机站、卫生院等,早已不见了踪影。尚店新街搬下了山岗,延伸到了碾子河两岸,碾子河上也修筑了公路桥,再也不怕洪水冲垮了。河里的那只神石船成了一堆碎石,湮没在葱郁的树林里,再也瞧不见那往昔巍然的模样。

沧海桑田。尚店还是那个尚店,只是从公社变成了村;青山寨依然耸立,封山育林让它变得更加苍翠;碾子河依然日复一日地静静流淌,流走了岁月,流逝了时光。

(图片:现在的正在被渐渐废弃的尚店老街、远处的青山寨、碾子河。  文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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